親愛的證人43

「我這個藥不要錢。」競日孤鳴坐在棋盤的這端,與缺舟品茗,他們所喝的茶水清香縈繞、湯色青碧,看得出來提供此茶的主家是真的一點都不缺錢。

他俏皮對缺舟的眨眼,「我要你幫我拿一個東西來換,這個東西與你在查的事件有關,這個交易對你有利無害。」

「你知道我在查什麼?」缺舟好奇的看著對面的面容端麗的青年,只覺得眼熟無比,「你知道我是誰?」

「你以前替我母親做過心理諮詢,缺舟醫生。」北競王笑了笑,提走棋面上的一片白子,「這麼多年,你想要的真相已經被那些人抹滅的差不多了,卻還是有一鱗半甲被保留下來,恰巧,我知道那片鱗藏在哪裡,我只要其中一樣東西,其他的,對我無用,卻剛好可以給你解答。」

「可以冒昧一問,你想要得是什麼嗎?」缺舟忍不住好奇。

「已經不被需要,只屬於我的真相。」競日笑得很悵然,見缺舟看著他發呆,似是在研究什麼。看得他有些不自在,便出聲催促道,「先生,該你落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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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辦公室裡還可以保持著的冷靜,在欲星移趕到停車場時,看到北冥封宇身陷一團混亂裡時,他靈活的大腦罕見的呈現一片空白。

要不是鐵鏽求衣按下他,千雪孤鳴此時不會還在原地站著,他們潛入停車場躲在角落裡聽了一陣子的壁腳,證實狷螭狂那個檢察官在鱗王的指控上沒有半句虛言。北冥封宇就是鱗王之事再也沒有任何被質疑的空間,畢竟海境諸人對他的反應就是最好的指認。

就在衝突一觸及發之際,警方的支援終於到了,欲星移領著一群人闖出來,就是為了創造出一個新平衡局面,直接對著海境打上去固然是一個辦法,現任的主事者未珊瑚就站在他們眼前,像釣魚釣到鯊魚一樣。

不過會給另外兩個人在混戰中溜走的機會,可惜欲星移不想給北冥封宇任何可以閃避的空間,鐵鏽求衣當然也沒有打算讓千雪孤鳴跑掉。

北冥封宇就是協助千雪闖苗疆的那名駭客,這點讓先前千雪受到海境控制的假設好像成立了,卻又有哪裡不對,現場狀況怎麼看都是千雪挾持了鱗王在要脅海境。

北冥封宇到此時,依舊堅守他失憶症患者的設定,一臉困惑無比茫然,要不是這人是個喪心病狂的演技派瘋子,要不這人就是說著他媽的大實話,他與千雪的行動並非是個人行為而是被人授意。

欲星移腦海中有個閃亮亮的大箭頭指著缺舟一帆渡,這個紀錄如白紙般的心理醫生恐怕是最靠近北冥封宇的人了,既可能知曉"鱗王"的過去,又了解"鱗王"的現在,還把人當成傭兵在用,往大局去思考,當今局面可能都是缺舟一手促成的,他就是幕後黑手。失去記憶的鱗王、認不得或者不能認親人的千雪,都是缺舟一帆渡一盤棋局上的棋子,進行著欲星移猜不透的博弈。

海境、鱗王、缺舟一帆渡、北冥封宇、與自己長相相似的鱗族師相......全都是疑點,多如繁星的疑點如同星座一樣各自串聯,彼此間又找不到聯繫。每每得到的線索沒有辦法拼出真相,只會讓整個謎團更加龐大而無法解釋,最後擴散到整座城市裡,搞得到處烏煙瘴氣的。

重重疑雲下見到當事人,欲星移當下竟讓自己最在意的問題脫口而出。

「......當年的鱗族師相欲星移,是誰殺的?」


有一個喜歡說"用思考代替發問"來代替"無腦蠢貨"羞辱人的可怕鉅子在頭頂做上司,墨家出身的人其實比較少問問題,畢竟靠自己找到答案顯得比較聰明一點,找不到就繼續被罵。

辦案老練的欲星移在問話中加入審訊的手段早已是本能,只要凶手還有一絲人性,就不可能不被被害人的出現動搖。九算就是九算,衝動之下的行為也擺脫不了深入骨血的人心算計。

欲星移想問的其實是鱗族師相與自己的關係,他想知道北冥封宇認不認得這張照片裡的死者,非常想知道。

北冥封宇指尖動了動,沒有彎身去撿那張頭破血流的遺照,而是手指輕觸臉頰後,疑惑舔了舔指尖上微鹹的液體。

是眼淚啊,我在哭嗎?

這樣無聲無自覺淚濕滿面的北冥封宇,看起來居然無比攝人心神,一時間沒有人能有任何動作。


「原來是這樣......原來當年的那個孩子就是你......」

同樣失神看著照片的未珊瑚喃喃道,眸底初見欲星移時的驚愕褪去,換上真相大白的了然,眼神簡直可以把對方骨髓結成冰。

欲星移被這般怨毒的眼神盯著,硬生生地打了寒顫,就在他想要下令逮捕所有人,結束這個,刺耳的聲響早一步發出,挑逗著停車場所有人繃成一根弦的神經。

匡、匡匡匡!金屬物在地面滾動的聲音是那麼猝不及防,所有人一致往發聲處看去,正好看到千雪孤鳴將自己空空如也的背包甩出去,數個銀色鋁罐飛出來四處滾動到所有人腳邊,接二連三的炸開來,喷出氣味刺鼻的濃厚白煙,在不通風的停車場中立刻發揮奇效。

「煙幕彈!」

隨著這聲大喊,伴隨此起彼落的咳嗽聲,在第一聲槍響響起後,場面頓時大亂,槍聲打鬥聲四起,不到幾分鐘就有數人中彈哀號著倒地,這次惡戰猶勝上次與修羅國度在廢棄工廠的大火拚,只是這次是發生在市中心裡。

千雪此舉,無疑是破壞了欲星移為了給警方後援爭取時間所製造的僵局,給他和北冥封宇爭取到一個趁亂逃跑的好時間。

海境火力不弱,欲星移的人馬佔據較好的位置,兩邊旗鼓相當,一時間竟然僵持不下,情況卻對欲星移等人有利,他們的後援就快到了。

「別讓任何一個人跑了,包括那兩個人!」

「撤退!」不屬於警方的聲音大喊,低沉渾厚,「掩護夫人上車,且戰且走!」


就在申玳瑁指揮眾人退敵時,負責護著未珊瑚的午硨磲發現自家夫人消失在煙霧和亂子裡,不遠處,他們的一台車燈猛然打亮,引擎聲咆哮起來。

未珊瑚不用人護,自己就跳上了車,毫不猶豫的往人多的地方衝撞過去,車子剛起步車速不快,輪胎磨地的聲音讓人頭皮發麻,開車的女人勢若瘋虎,看起來只是沒有目的的衝撞,其實心裡目標再清楚不過了。

「我絕不讓你再毀了他一次。」車輪捲起的勁風淡化濃煙,未珊瑚瞪著大大眸子再四下逃竄的人中搜尋著,卻不知道自己也跟北冥封宇一樣在哭,「絕對不能......讓你再背叛一次...欲、星、移!」

為什麼你這個混蛋不乾脆的死了?為什麼還要這樣活生生的出現在我們面前?為什麼你和王都要對我擺出這種全然的不認識姿態?好似我們本來就是陌生人?

欲星移出現在她的車頭之前,破開濃霧不要命似的朝他跑過來的人,是北冥封宇。

未珊瑚眼眶裡盈滿淚水,在扭曲的視線裡看著兩個人,卻看到昔日裡,北冥封宇一手牽著年幼的她,一手牽著銀髮男孩子的回憶。

未珊瑚重重的踩下油門,三秒後傳來巨響,一切塵埃落定。

意識模糊的她伏在方向盤上,被親信拖出冒煙的車子,坐上了另外一輛車,在大混戰中狼狽的離開現場。

夢該醒了,不用再欺騙自己還可以回到當初。

既然"欲星移"還活著,那就是北冥封宇選擇了他,捨棄了整個海境。

最後北冥封宇也離開了。

為什麼你們要丟下我一個人?未珊瑚閉上了眼睛,淚水從眼角不停滑落。

為什麼?


在未珊瑚撞爛車頭的牆壁不遠處,欲星移掙扎起身,身上沾滿灰塵和血,可以讓他查明真相的犯人就在眼前,他抓得住。可是充當他肉墊的北冥封宇就倒在手邊,雙眼緊閉,頭部滲出鮮血。

他一隻手還環在欲星移脖側,直到昏厥之前都將欲星移當作寶貝一樣護在懷裡,反射性地想要擋下所有傷害。

欲星移棄槍抱起北冥封宇往後退開,放任海境中人救走那個想要開車輾死他的瘋女人,只叫屬下把救護車叫來,要將人緊急送醫。

一場鬧劇,再怎麼荒唐,終究是到了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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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雪本來是拉著北冥封宇在跑的,放棄掉準備好的車輛改衝往停車場的女兒牆,打算再表演一次高空彈跳,結果他繩子還沒有完全在身上綁好,北冥封宇居然直接把他從牆上推下去,看起來前搭檔對他很有信心啊,這種高度肯定摔不死堂堂千雪孤鳴的啦!

......確實是摔不死。

「很高興看到你平安無事,千雪。」一開始就站在他背後的人神不知鬼不覺的出聲,千雪差點嚇得跳起來,像是尾巴被點著的貓。


「缺舟一帆渡!」千雪轉過頭來,咬牙切齒的喊,「我受不了了,把我的記憶還給我!」

「你把我想得太神奇了,那種東西不是我想抹去便抹去,想喚醒就喚醒的。」

搖頭自謙了一句後,缺舟看到千雪一臉不信,大有要直接對他動粗的意思,淺淺一笑,抬手做了一個休止的手式。

千雪僵住,眨了眨眼睛,他沒有失去行為自主的能力,大腦卻覺得有堵看不見的玻璃牆將他圍起。

「你的心性比北冥封宇還要單純,接受心理暗示的時間比他短,卻比他好控制許多。」缺舟自顧自地繼續說下去,他這種逼人站在原地聽他解釋來龍去脈的行為讓千雪氣死了,但是沒有辦法衝過去揍他,「但是,先決條件都是你們必須接受我的暗示,對了,像是吸血鬼的設定一樣......」

「你沒有邀請鬼,鬼就進不去。」缺舟突然想到一個好的比喻,談起心理學眼神閃閃發亮,看起來就向是單純為了醫學之神奇著迷的學者,「人的意志非常堅定,一個人的"拒絕"是個很強的力量,不只對我,其實也對你自己有用,自欺欺人這句成語就這樣來的。」

「你少像溫仔那樣玄乎乎的扯一堆有的沒有的!」千雪只覺得肺要氣炸,完全沒有察覺自己說了甚麼,「你是在跟我說,我會失憶是我自己點頭的?是我自己想要忘記一切的?」

「是啊。」缺舟很正直的點頭,「我們醫病關係最講究患者意願了,你不願意,我能拿你怎麼辦?」

「那你現在來幹甚麼?」千雪沒好氣地問道,他也沒問銀娥如何了,管不了,也不想管了,再退個一萬步來說,這麼講究醫病關係的缺舟也不會對銀娥七巧做什麼,聽到七巧生病時,他的難過與遺憾並不虛偽。

只是那種"是你們自願的,怎麼怪我?"的態度很討人厭。

缺舟從口袋中拿出一個隨身碟的掛墜,掛到了千雪脖子上,近似慈愛的拍拍他的肩膀,「你的任務已經達成,我來把你的記憶還給你啊,也算是道謝......」

「什麼任務?讓我害死我的朋友嗎?」千雪打斷他,指著上方的停車場,他是性子耿直,但不是一個笨蛋,很多事情只要將當事人的態度換個角度來看,就能接近到真相,「你利用我讓北冥封宇暴露了,那些人、那種情況,就是你所說的任務?他那麼相信你,相信他每次發病時你告訴他"一切都會好起來,別怕"。缺舟,不要演戲了,你恨他,我看得出來。」

缺舟垂著眸,沒有說話。

「所以你給他所想要的一切,又在適合的時間全部奪走。」千雪恨聲說道,「你這個人,真可怕。」

「千雪,你當初只是一時想要逃避現況,才會被我趁虛而入。」西斜的太陽透過建物間的縫隙將醫生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扭曲成另外一個形狀,「利用你,我承認,很抱歉。」

「那北冥封宇呢?!我看過你把手掐上他的脖子,你想殺他,每次他發病昏睡,你都想殺了他。」千雪不懂,怎麼有人可以如此坦然直面自己的罪惡,都不會心虛的嗎?「你是一個醫生啊,穿上那身白袍,不是為了救人嗎?」

千雪問到最後,語氣已經變得平靜,沒有任何強烈情緒的問句,卻比煽情的字眼更加有力。

缺舟聽了,在自己的情緒洩露前轉過身去,真心話卻不受控制的脫口而出,像是虛弱無力的辯解。

「早知道他活著那麼痛苦,我就不會救他了。」



缺舟走了,像他一慣的處事風格,留給千雪一個棘手的選擇題。

千雪很想要想起來的回憶,卻也包含讓他痛苦地想要忘記一切的回憶。

你必須自己做出決定,沒有人能夠幫你記起你不想記起的過去......千雪愣在原地想著缺舟說的話,卻聽到急促的腳步聲往他跑來,

和那個蒼狼將軍一樣關切又焦急的眼神,熟悉又陌生的男子一手抱著安全帽朝他跑來,「千雪!你無事吧?」

見到對方,千雪孤鳴眼眶莫名的有些發熱,卻下一秒,就被安全帽砸翻過去。

「夭壽勒,你打我幹甚麼!我們是仇人嗎?」

「聽說,這樣可以治療失憶。」羅碧獰笑著,折了折手指,活動關節。

「不,不要過來!我只覺得會死人啊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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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小時後,醫院。


「幽冥君,他情況怎麼樣了?」欲星移抓住從病房中走出來的老醫生,對方嘆了口氣,「皮肉傷不是問題,我那徒弟都處理過了,麻煩的是頭部的撞傷。」

「冥醫回來了......對,您請繼續。」欲星移錯愕一秒,才想起好像是有人跟他說過這回事,他們只比冥醫晚一步到醫院,確定過默蒼離狀況穩定的杏花君救完人就直接回去休息了,畢竟長途飛機是很累人的行程,他下機之後直奔醫院,看完默蒼離之後又支援了再次爆滿的急診,是該好好的歇息一下。

「他撞了頭,你在病歷上有說患者有失憶的病況,卻不知道真正的病因,所以醫院給他安排了電腦斷層掃描。」幽冥君翻著報告書,臉色沉重。

「很嚴重嗎?」欲星移緊張地探問。

「這次的撞傷沒有什麼造成腦部損傷,可是......他的海馬體這個區塊色差很大,看來是有病變,腦部還有殘餘的血腦障壁*1,看起來是被人施打過藥物,沒有完整病歷,我不敢對方到底是不是在進行治療。」

「所以,他的記憶障礙可能是生理上的?是真的?」不知道為什麼,欲星移沒有鬆口氣的感覺。

「心理影響生理,生理影響心理,都必須看患者的個人狀況。」幽冥君嘆了一口氣,要欲星移跟他進病房去探望病人,「另外,我想有些事情你可能會想知道......」

北冥封宇安安靜靜地躺在病床上,身側的多處擦傷已經包紮好,掩蓋在淡色的病人服下,老醫生直接拂起北冥封宇左邊袖子,手臂的肌膚上,有一排細細密密的細長疤痕,顏色新舊不一。

「只有這些是自殘造成的,這孩子身上還有其他的疤痕,衣服能遮住的地方更多,槍傷、刀傷,幾乎跟所有我認識的老練軍警一樣多。」幽冥君把袖子扯回來,看著垂著頭的欲星移,不知道他在鬧什麼彆扭,「他很快就醒了,你好好陪著人家,在外面等有什麼用?小倆口真有什麼,只要他一醒來看到你就會原諒你了啦。」

老醫生發表奇怪的老生常談後就走了,但在這段莫名其妙的感情裡,欲星移已經搞不清楚他和北冥封宇誰才是對不起對方的那個人。

欲星移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直到天色暗下大半,他才想到要起身去開燈,床上卻傳來動靜,冰冷的手抓住他的指尖,那麼小心翼翼、那麼不敢置信的緊抓著。

欲星移透過夕陽餘光,注視著北冥封宇睜開的眼睛,對方目不轉睛的看著他,不敢眨一下,卻不是在看他,而是看到另外一個人。

就算北冥封宇接受了他的告白,也不曾用這種情感濃厚的眼神望著他,依賴眷戀崇慕,讓破布娃娃似的北冥封宇看起來分外美好。

「老師...你來看我了。」深陷在某種回憶中的北冥封宇的口吻帶著撒嬌,將欲星移的手移到自己的腦袋上,像個孩子似的在討摸頭,「我頭好痛......別走了,好不好?」

欲星移小心避開他的傷處,一下一下順著頭髮,「不痛、不痛,沒事的......我、老師會在這裡,會一直在這裡。」

欲星移就這樣反覆安撫,直到北冥封宇安心睡著為止。

再他自己也趴在床沿不支睡去前,欲星移只希望北冥封宇能夠忘了自己曾經給他許下的可笑承諾。

他什麼也保護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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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留言變得很少,我很不開心,我不開心,王相就要小心了(這是威脅嗎你,不要威脅讀者啊!

好啦,不開玩笑,好不好看至少說一聲啊你們(不過說不好看,要說為什麼不好看讓我檢討)......沒有支持,我哪有動力繼續下去?

再白嫖就拿刀捅你們喔(不是已經捅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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