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證人44

欲星移被搖醒的時候,天色已經全黑了,光線從未關閉的門邊照過來,映出熟人的身影。

「千雪孤鳴找回來了。」風逍遙輕聲告知,「蒼狼將軍問你要不要來看看?」

看了一眼病床上安睡的北冥封宇,欲星移點頭,悄然無聲的與風逍遙一同離開,沉重的病房拉門幾近無聲的關上後,病房裡變得一片漆黑。

躺在病床上的北冥封宇睜開眼睛,湛藍的眸子裡睡意全無。

北冥封宇坐起身時感覺到左手腕上有個堅硬的桎梏,細細地摸索了一下,金屬環接著鎖鏈延續到病床扶手上,是手銬。

手銬是代表罪人的枷鎖,有停車場那一齣好戲之後,他已不是眾人眼中無辜的見證者,這樣也好......不用繼續假裝下去,假裝自己不過是個平凡的人,可以擁有那歲月靜好的安寧生活。

北冥封宇扯了扯手腕,冰冷的金屬被體溫染上了熱度,不過再怎麼溫暖,都是束縛。

這種感覺實在太過懷念了,勾起他內心深藏的秘密,讓人不得不為此深深顫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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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雪孤鳴鼻青臉腫的來醫院,提著他後脖子的羅碧臉上也有鬥毆的傷痕,為了找應該被警方帶走的北冥封宇,兩個人經歷一番男人的溝通之後才達成共識,先去醫院探望傷患,其餘的好說。

結果消息一發出去,醫院就被一群軍部的人給堵了,領頭人為蒼越孤鳴,還有他的秘書兼保鑣叉玀姑娘,手臂上吊著三角巾,依舊木著俏臉跟在自家將軍身後,說都說不聽。

「王叔,你無事吧?」蒼狼關心的慰問,看到千雪還算配合的態度,有點期待,「是想起來了嗎?」

千雪不知道該搖頭還是點頭,他知道這些人不會危害他,但是剛被自己痛毆的對象出現在面前,還一臉失而復得的喜悅,真是讓人不自在極了。

想起來......缺舟說他不想記起一些事,連帶的拒絕所有回憶,所以應該是想不起來吧?

「北冥封宇......我那個同伴呢?」千雪決定先處理最重要的事情,胡亂扯一些東西來緩兵,「我是聽說他在你們手上,才過來的。」

蒼狼的眸子暗下,「這要問欲星移警官,我已經讓風逍遙去叫人了。」


看到難掩疲色的欲星移朝他們走來,千雪揚眉,「是你,那個警察。」

他在停車場看到這傢伙和北冥封宇在那邊旁若無人的眉來眼去,就知道兩人的關係不單純,就連後來跑路的時候北冥封宇會放棄逃走的機會,估計也是看到這個傢伙遇上了什麼危險吧。

「千雪先生,先不論你記不記得你是誰,請你解釋一下偷盜始帝鱗的前因後果。」欲星移打起精神,現在他眼前就是一大團亂糟糟的毛線堆,他只能一個結一個結慢慢的解開來。

「我......」千雪在心裡組織了一下,「我的女兒病了,需要拿到那台筆電去和藥商換取特效藥,因為是難啃的硬骨頭,所以需要強力支援,找上了北冥封宇。」

「女兒?」羅碧直接聽到了重點,「你甚麼時候又多了一個女兒?」

「其實是乾女兒啦,七巧的媽媽,銀娥她是我的傭兵搭檔。」千雪被羅碧質疑的眼神看得毛骨悚然,「啊不然你是在想甚麼?銀娥不是我老婆啦,我們只是朋友!」

「你以前跟我說過"不能上床的那才叫朋友"。」羅碧的眼神裡多了一絲嫌棄,語氣很是納悶,「就算失憶了,怎麼還是這麼不檢點呢你?」

蒼狼喃喃的在嘴裡唸道,似乎是大受打擊,「金池、銀娥、金池、銀娥......王叔,你也教教蒼狼好嗎?」

「是要教你什麼啦!」千雪頭痛死了,扯過欲星移就逃,「走走,先帶我去找北冥封宇,這樣下去沒有辦法好好說話了。」

欲星移本來也想打斷這個微妙的認親大會,奈何蒼狼官比他大一階,所以千雪此舉甚得他意,只道一句,「那便隨我來吧。」就大搖大擺的把人領走了。


「千雪先生。」

「別叫我先生,不想直呼我的名字,叫狼主也行,千雪先生聽起怪彆扭的。」千雪打斷了欲星移的話,兩人正在前往的病房途中。

「狼主,北冥封宇和我提過你,你是他的工作夥伴。」欲星移從善如流,語氣溫和,眼神卻很銳利看著千雪,想從他身上挖出一些有用的蛛絲馬跡,「可以請問一下,所謂的"工作"就是今天這種危險的工作嗎?」

「我們曾是顧傭兵的搭檔,你就是他昨天晚上說要介紹給我認識的人吧?居然是個警察啊......」千雪語氣帶著懊喪,「今天是我牽連到他了,這一切本來與他無關的。」

被千雪提起昨晚的回憶,欲星移有點僵硬,世事變化的太快,遊樂園的回憶如今想起來就像是夢境一樣,虛假的讓人心口發疼。

欲星移停下腳步,看著一臉坦蕩的千雪,他也不多做文字遊戲了,直接問道,「今天所發生的事情,是否與缺舟一帆渡有關。」


「有。」千雪鎮定地回答,插在口袋裡的手,捏緊了那枚缺舟給他的隨身碟,「我女兒生病後需要的特效藥貨源是他找到的藥商,那位藥商提出的價位就是始帝鱗,只憑我現任搭檔的本事,我闖不過去軍部,所以我來找北冥封宇,希望他能援手,因為我知道他不會拒絕。」

千雪省略了缺舟在其中的推波助瀾,反正他自己也不是全然無辜,缺舟陰人使的都是陽謀,沒什麼好說的,聽起來還有推託之嫌。

「後來遇上了那個叫蒼狼的小夥子,我才發現情況不對,不過那時已經騎虎難下。搶到了始帝鱗,我們逃跑的途中被那群人堵在停車場,後面的事情你就知道了。話說那些軍人為什麼一點擔心始帝鱗的下落?」千雪疑惑地問道,那之前一大群人在他屁股後面窮追不捨都是幹嘛哪真是。

「因為對他們來說,你這個活人比死物更重要。」欲星移淡淡地回答道,「對了,既然之前狼主選擇了逃跑,為何又要在已經成功的情況下,自願和羅碧回來投案?當真是為了北冥封宇?」

欲星移不相信在那種混亂的情況下,已經不在現場的千雪孤鳴會知道北冥封宇之後的行蹤,羅碧留在停車場外面,卻是離千雪跳下去的落點有距離,周圍是鬧區,千雪如果沒有被耽擱的話,羅碧再快接到消息,也追不上他。

「缺舟跟我說,我的任務已經達成了,可以離開。」千雪正因欲星移的答案發怔,看起來神情恍惚,語氣發飄地回答,「他說,我的失憶不過是暫時被他控制了心神的狀態,只要看了他給我的答案,就會解除他的催眠效果。」

千雪這副活脫脫剛從邪教脫離出來的神情還有缺舟被坐實可以"操縱人心"的嫌疑,都讓欲星移心頭一緊,「那北冥封宇他的失憶又是甚麼情況?」

千雪回過神,發現欲星移難掩的憂慮,深深的嘆了一口氣,「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但是北冥封宇可能和我不太一樣......」


啊啊、醫生危險!

騷動忽起,病房區忽然傳來護士短促的尖叫聲,接著是東西打翻散落滿地的聲響,欲星移和千雪立刻拔腿狂奔,果然,北冥封宇病房外的員警們手槍上膛,指著室內,難掩緊張戒備。

病房內,剛睡醒來查房的杏花君被北冥封宇挾持著,針頭抵著脖頸,看到員警與欲星移等人的動作,連忙大喝,「別過來,留在外面,病患現在的精神狀態不穩定。小林,你慢慢退出去。」

跌坐在地上的小護士扶著被她撞倒的醫療車慢慢起身,緩緩地退到門口,被員警帶到一旁安撫。

杏花君來查房時,病人看起來還在昏迷,結果沒有想到對方在杏花君接觸他時,猛然爆起強硬拔掉點滴針頭攻擊,她是被醫生一把推開來才沒有被針頭誤傷的。


北冥封宇的狀況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他的異常,披頭散髮,腮幫子咬的微微鼓起,眼神狂亂,像是被逼到絕路的野獸,伺機觀察周圍,想要奪路而逃,擋路者死。

千雪哀號了一聲,抓著欲星移躲在門邊,「他發病了,大家都先別動。」

「什麼情況?」欲星移和杏花君同時問道。

杏花君維持著石像的狀態,無害而且配合,所以北冥封宇的針頭只是壓在他脖子上,還未見血,可他一說話,脖子上的刺痛感就大增,只好乖乖的閉上嘴。

「他搞不清楚自己是誰、在哪裡了,所以見誰都打。」千雪無奈的解釋道,「他兒子呢?這種時候看到他兒子最有效。」

欲星移想也沒想就撥通電話,甜美稚嫩的嗓音接起,是已經放學回家的飛淵小姑娘。

「您好,我是飛淵,請問哪裡找?」

「飛淵,今天北冥觴有沒有去上學?」

「阿觴今天好像請假喔,我打去他家裡也沒有人在,怎麼了嗎?欲叔叔?喂?」


欲星移掛掉電話,對千雪說道,「北冥觴今天早上就沒有去學校了,可是我不知道北冥封宇會把他託給誰。」通常北冥觴會跟飛淵在一起的。

千雪慘笑了一下,給出了答案,「人在缺舟那裡,每次任務前,他都會託給缺舟帶,這些年都是這樣過來的。」這讓他想到銀娥,不知道銀娥和七巧怎麼樣了,缺舟應該不會食言吧?

欲星移現在殺人的心都有了,不管什麼洗腦還是精神控制,光是一個北冥觴就會讓北冥封宇對缺舟一帆渡乖乖就範。

「我去試試好了。」千雪側頭看了一眼房裡,卻被斜裡伸出來的手攔住,是欲星移。


「不,讓我來。」

千雪一臉懷疑地看著欲星移,只差沒有在臉上用馬克筆寫著"我明明跟他比較熟呢你真的可以嗎?",看起來十分之欠揍。

欲星移不理他。自顧自地走進了北冥封宇的視線範圍內,立刻被盯著不放,像是磁石對鐵一樣,欲星移吸引著北冥封宇目光的同時,也一步一步地往他靠近。

「封宇,放開那個醫生。」欲星移揣摩著北冥封宇誤認自己時所表現出來的態度,"他"是北冥封宇尊敬依賴的師長,說話的語氣可以帶上一點命令與不贊同,「人家是好心來治療你的,你現在很安全,不要這樣子。」

「老師?」北冥封宇的手臂因為強行拔針,鮮血涓滴,本人卻是毫無痛感,專注地望著欲星移走來他眼前,神智有些混亂,但不具攻擊性了,「你還活著。」

杏花君脫身開來,欲星移取代他的位子,拉過北冥封宇的手將針頭甩得遠遠的,然後拿過杏花君遞來的紗布,按住傷處止血。

「你怎麼會還活著呢?」北冥封宇抓著他手,歪著頭看著欲星移的臉,接下來說的話,讓人毛骨悚然。

「我明明親眼看著你去死的呀......所以,你是假的吧?」

從來沒有想過對方會這樣掐上了他的脖子,欲星移一直到完全喘不過氣來才被千雪孤鳴扯開,杏花君也不再猶豫的抽出鎮定劑往北冥封宇被限制行動的左手扎下去。


「夠了!北冥封宇你兒子呢,是不是放在缺舟那裏?」千雪扳著對方的肩頭用力搖晃,看看能不能把人搖醒。

「什麼兒子?」北冥封宇差點被晃散架,不過他的眼神一直看著跌坐在地上低頭咳嗽的欲星移,直到對方回氣來才移開視線,看向千雪。

千雪孤鳴對他的語氣沒有沒那麼敏感,條件反射的回答,「什麼兒子,北冥觴啊?」

「"北冥觴"是誰?......」


千雪著實怔住,欲星移猛然抬起頭來,看著因為鎮定劑發揮效用,所以只能無力的靠在床攔上的北冥封宇,可以看出他的眼神開始渙散,不過還是很努力的維持著清醒,咄咄逼人的問道,「我沒有兒子,還有,你們找了一個和師相一樣的替身,來騙我...是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

他瞇起藍眼看著千雪,語氣無盡威脅,「你可知,我是誰?竟敢綁架我,不怕海境事後的報復嘛?」

「什麼綁架,你......」

「只要鱗王閣下乖乖配合,這裡沒有人會傷害你。」欲星移扶著床站起身,制止想要說些什麼的千雪,面無表情的問北冥封宇道,「告訴我,今年是西元幾年?」

北冥封宇滯了一下,似是不解欲星移為何會問這個,不過還是說了一個年份,那個數字正好是六年之前,讓局外人的杏花君都有點錯愕於他的答案。

六年之前的北冥封宇見過千雪,看起來兩人卻不是千雪口中那種友善的搭檔關係,應該是十分險惡。

可惜現場的人包括千雪,沒有人知道他所謂的"綁架"是甚麼意思,雞同鴨講的程度好似雙方處於不同的時空。

啊啊,聽起來確實是不同的時空沒錯!

這接二連三都是什麼糟心事啊,欲星移覺得眼前有些發黑,被當成另外一個人,被當成壞人中欺騙別人感情的假貨,他不知道哪一個更糟糕點。

如果缺舟一帆渡這個罪魁禍首出現在他眼前,欲星移在心裡發誓,一定要把對方折成兩半,以消心頭之怒火。

病房中的氣氛一直沉默到北冥封宇再度昏迷過去,呆立的兩男才被好醫生杏花拖出病房,禁止他們再刺激傷患。

「哈、哈哈,好難得看北冥封宇壞的......這麼徹底。」千雪在欲星移嚴厲的眼神底下乾笑,「六年前、六年前,我也不太記得我在幹嘛了哈哈......」

又是六年前,欲星移瞇起眼睛,思考這個數字的含意,隨即就想到六年的事件...不就正好是始帝鱗和無根水與海境有所牽扯的開始嗎?

苗疆派千雪去找始帝鱗,千雪找到了始帝鱗交給競日孤鳴之後便失蹤至今,如今千雪再次出現,為的還是始帝鱗。

還有缺舟,不知道老二那邊的人順不順利,早知道那個傢伙手段那麼可惡、心眼那麼多,就應該叫老二看到人直接做掉就好。

千雪聽到欲星移嘟囔幾句什麼,依稀是"始帝鱗"之類,喚了好幾聲才回過神,「我看,我先試著恢復記憶好了,這樣下去也沒有甚麼幫助。」

「你要如何?」欲星移看了他一眼,顯然不抱任何期待。

「弄台電腦,我看看缺舟到底給了我什麼。」千雪心情複雜的從口袋中掏出小小的隨身碟,他不能容許自己再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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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實在,當千雪孤鳴打開隨身碟,資料夾的欄位裡面再度出現影片檔的時候,欲星移簡直有種發自內心的恐懼感,就像已經連看三天驚悚片,然後發現鬼故事永遠沒完沒了,電視沒插電還關不掉的那種感覺。

一天的時間過去,他已經沒有辦法面對北冥封宇的眼睛,面對口口聲聲說喜歡他的自己,假裝很大度的不在意北冥封宇有不願言說的過去,假裝這一切對他來說都不會造成傷害,假裝墨家九算的欲星移,永遠都是那麼冷靜又理智。

他害怕去揣想自己在北冥封宇心裡是什麼份量,想到北冥封宇可能只是把他當成另外一個人的影子,所以才默許他的接近與親暱,簡直讓人無法忍受。

你是假的吧?找了一個和師相一樣的替身,來騙我...是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

到了最後,連"欲星移"都被全盤的否定了。

欲星移是一個死人,那麼,我又是誰呢?

欲星移走神走得很厲害,一直到眾人發出驚呼聲時,他才回過神來,看到按著腦袋直接連人帶椅的摔到地上去的千雪孤鳴。

可以從千雪痛苦的神色看出他正頭痛欲裂,即使如此,千雪還是努力抓住了扶著他的蒼狼斷斷續續的說道,「那支影片,你不要,看。」

「王叔,王叔......你等等,我去叫醫生來。」蒼狼慌張對離門邊最近的羅碧使眼色,羅碧本來立刻開門就要出去,卻聽到千雪叨念自己的名字停下腳步。

「羅碧是無辜的,王兄的死,不怪他。」

「我知道,是祖王叔設計的,後來祖王叔都跟我說過了。」蒼狼垂下眸來,觸及心結,他的語氣變冷,「只是差別在他不是故意的而已。」

羅碧冷笑了一聲,走出房外。

「你這個小子,以前有、有這麼倔嗎?你王叔不用醫生啦,去把羅碧叫回來!」

千雪用力拍打姪子的笨腦袋。他的頭痛不是身體上的痛楚,而是過往塵封的回憶一下子湧進了大腦,加上無法負荷住"真相"帶來的衝擊所造成。

蒼狼抿住唇,瞄了一眼筆電,心有不甘的將腦袋埋進千雪的肩膀上,千雪感覺到有甚麼溫暖的水滴滲進了衣服裡,頭痛趨緩之後,心口沸騰的感覺更加的強烈,那是對於不能挽回的過去所感到無窮無盡的悲涼。

千雪摸了摸蒼狼的頭髮,「罷了,蒼狼啊,你去看那支影片吧。」

都已經長這麼大了,看完之後,不可以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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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星移糟心程度持續上升中,很快就要上升到他虐凌霄漢那種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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