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證人49
「等等喔。」白袍醫生溫聲的道，摸了一把瘦成骨頭的七歲小娃，「我去給你弄杯熱飲。」
他乖巧的點頭，坐在旋轉椅上踢著腳，手臂頭臉是剛包紮好的新傷。
然後，他忽然聽到一點細小的、斷續的哭聲從醫生沒有關上的門縫裡傳進來。
北冥封宇跳下椅子，像是受到那個弱小帶著懇求意味的聲音召喚，走出了這間偏僻的辦公室，轉進另外一條昏暗的走廊。地下室特有的風聲呼嘯而過，帶來無盡的陰森，走廊盡頭一道努乳白色的霧面玻璃門透出一線微弱的光，哭聲正是從此傳來。那是一個純白的空間，置中的金屬高台上有個玻璃箱，一束暖黃的保溫燈打下來，好像裡面裝的是稀世的珍寶一樣。
北冥封宇墊腳尖一看，是個粉雕玉琢的胖娃娃，正閉著眼乾嚎，連滴淚都沒有。
不過身高不夠手從箱頂伸進去的他還是拍拍箱子，笨拙的哄道，「不哭、不哭。」
那個娃娃倏然睜開眼睛，露出晶石般毫無雜質的眼瞳，"回望"這名誤闖的訪客，兩相對望了半晌，那個娃娃咯咯笑了起來，朝他揮舞著手掌，像是在討要一個擁抱。
那個笑容帶給北冥封宇無比的驚喜，像是在砂礫中拾獲了一顆星子。
「殿下，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醫生的聲音很苦惱地在他身後響起。
北冥封宇倏然轉身......從柔軟的被褥中驚起。
原來是做夢了。
在他日以繼夜的解開那些應該是由他或他的父親親手封上的檔案時，喝了缺舟遞過來的一杯熱飲，等北冥封宇察覺自己意識遠去，也只來得及保存最後的進度，就啪機的倒了，模糊中感覺被人抱去柔軟的床上。
缺舟肯定在那杯熱飲裡參東西了，連口頭勸告都懶，因為北冥封宇不管怎麼樣都會拒絕讓自己好好睡上一覺的，他實在太害怕因為睡眠沉進深沉的意識裡，看見那些無法去挽回的悲傷記憶。
待他如親子的老師就在眼前，他卻阻止不了對方對自己著頭部扣下板機，他的妻子被卡在變形的車體，沉進了水底......北冥封宇一時喘不過氣，撫著胸，強迫自己不要被那些比較強烈的記憶扯落深淵。
想想觴兒。
他沒有選擇和妻子一同沉沒，是因為妻子將襁褓塞進了他的懷裡，現在觴兒已經七歲了，乖巧又健康，就是太懂事了點，不過認識了飛淵之後有所改善，那個可愛女孩腦子總裝滿令人驚奇的主意，又有一種可愛的說服力。
欲星移。
北冥封宇回過神時，發現自己正反覆唸著這個名字。
我在想他......意識到這點，思念就變得比所有的記憶都要強烈，蓋過了所有夢靨。
大雨中的及時出現，回過身時的親吻，溫暖柔軟的觸碰，不厭其煩的重複告白，再三將真心捧在他面前。北冥封宇難受的閉上眼睛，將自己縮成一團，不要去想幾天前他們還曾經相擁而眠，不要去想那人微笑的唇、含情的眼。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放開手了。
北冥封宇走出房間，客廳的空氣中瀰漫著茶香與一股淡淡的焦味，餐桌上電磁爐擺著一大壺水在燒和還有幾道冷菜，廚房中傳來油鍋爆炸的滋啦聲響，北冥封宇趕在整個廚房炸開前衝進去，看到缺舟慢條斯理地用鍋蓋將噴火的鍋子蓋上，從一旁的蛋殼碎片來看，也許他是想煎蛋？不過加了那麼多油也許是想做烘蛋？
「早啊，封宇。」缺舟一帆渡悠哉的向他打招呼，一掀鍋蓋，濃煙冒了出來。
「缺舟先生，你為什麼不叫我起來弄呢？」北冥封宇看著缺舟俐落的掃掉鍋子裡黑色的不明物體。
「唔，這是一個意外。」缺舟開水沖掉鍋子的殘油汙漬，將濕鍋放回去爐子上又要加油，不過這一次有北冥封宇阻止他，所以沒有爆炸，「油和水同鍋加熱沸騰的話會四處噴濺的！」
缺舟沉默了一下，絲毫沒有打算把瓦斯爐讓出來的意思，兩人僵持片刻後，北冥封宇嘆了一口氣，拿了一雙筷子塞進缺舟手裡，「等等再開小火把鍋子燒乾吧，缺舟先生請你先將蛋打進這個碗裡面，打散。」
然後北冥封宇轉頭從冰裡拿出一把蔥，俐落的洗淨切碎，拿過缺舟手裡的蛋液混合，他在將蔥花拌勻的過程中好像看到了大小一點也不能忽視的蛋殼。
不過北冥封宇就當作沒有看見了，在一旁手把手盯著的缺舟一帆渡煎出微焦的蔥花蛋，這次鍋子沒有燒起來，謝天謝地。
「你老為什麼心血來潮的想要下廚？」北冥封宇在整理桌子時問道。
「餞別講究誠意嘛。」缺舟盯著桌上的蔥花蛋，滿意的瞇眼，「以前九陰也會這樣盯著我煮飯，在我煮到他的菜刀飛上天花板之後。」聽到爆炸聲趕來的戀人差點被菜刀插穿腳背這事，缺舟就沒有說了。
「九陰...」北冥封宇想到了，那是元邪皇的真名，所以他只能保持緘默，並且偷偷抬眼看了一下天花板。
不過如果他沒有起床，讓缺舟煮完餞別的早餐，他和觴兒吃完估計也不用走了。
一天一夜過去，缺舟的避難所是汪洋中的孤島，任憑外界怎樣的狂風暴雨，這裡始終風平浪靜。
「爸爸，我們真的不回家嗎？」北冥觴抱著簡易的背包，手上抓著他的大鯨魚來到客廳。
北冥封宇的東西比他更少，替換衣物都是新買的幾套，收在筆電的背包裡，「是。」
這種時候出現在他們熟悉的地方無疑自投羅網。
北冥觴盯著自己的父親半晌，低低應聲好，就回沙發上看電視了，但是北冥封宇沒有露掉北冥觴眼裡那抹譴責。
之前明明說好，不會再如同候鳥一般四處遷徙。
「觴兒，如果你捨不得，爸爸拜託缺舟先生......」北冥封宇話才剛說出口，北冥觴就跳起來，用力的搥打他的腹部，然後哭著跑掉了。
「居然真的想把觴兒丟掉！爸爸是笨蛋！大笨蛋！」
「咦咦?？？」無言許久，拒絕承認自己確實有想過把兒子給人寄養的北冥封宇才把沒有說完的話叨唸完，也不知道是想和誰解釋。「我是要拜託缺舟以後提醒等風波過去後我有機會帶你回來看看，你明明知道爸爸記性不好......」
「確實是個溫柔的大笨蛋呢。」在門邊缺舟同情的看著他，「總是想回應別人的期望，那你自己呢？你有想過你自己想要的是什麼嗎？」
「我希望......我身邊的人都好好的，平安健康的活著。」北冥封宇真心的回應道，估計缺舟也被包括在他的範圍內。
「你還是沒有聽懂我的意思。」缺舟搖了搖頭。
「算了，我們該出發去機場了，再不走可能就走不了。」
北冥封宇溫順的點頭，如今身分暴露，九界肯定有大半勢力想要把鱗王找出來，在房子足不出戶的藏一天已經是極限了，他不可能永遠不出門。缺舟必定要親自護著他出海關才行，而北冥觴則交由萬雪夜走另外一的路線，女性帶著孩子的形象比較不會受到懷疑，能比他們平安快速的到達機場，北冥封宇甚至為此選了不同的航班，時間差了半個小時。
詭異的是，他們順利的抵達機場，除了遇上塞車沒有受到任何波折與阻礙的發生，整個過程幾乎可以說得上是幸運到詭異的程度，這種暴風雨前的寧靜讓北冥封宇心裡不安了起來，因為他完全沒有找到有海境的人馬在盯梢，照理說未珊瑚應該會在要離這個都市的所有交通截點上佈網才對的。
可是，明明不是什麼特殊節慶，整個機場裡人山人海，國外或是國內的關口都擠滿人，好像大家都急著要離開九界市一樣。
昨天他幾乎將全副的精神放在處理那些機密檔案，解密、複製備份然後被一杯可可放倒整晚，難道外界發生了什麼事......
北冥封宇心神不寧的看向缺舟一帆渡，後者正研究著他們該去哪個櫃台化位報到，而就在這時，懸在機場大廳的巨大電視牆整個亮起，音響被啟動的瞬間發出了一聲嗡鳴。
應該說，以九界市裡某個地方為中心，所有衛星電視的訊號通通被強制覆蓋，替換播放另外一齣節目
螢幕中美麗嫻雅的女人微笑，當她的視線對上鏡頭時，所有對上的人都產生了女子深幽的雙眸正專注的凝視自己的錯覺，她的聲音略低，帶著惑人的磁性。
「九界市，我代表太虛海境給你們三天的時間，交出鱗王北冥封宇，如今已經是第二天，我親眼見證你們的軍方與政府的無能。」未珊瑚視線轉開，跟鏡頭外的人確認著，「公開其中一位人質的現況，也許可以增加你們的效率。」
電視螢幕黑了下來，安靜無聲的機場大廳掀起一陣吵雜，緊繃無比的氣氛蔓延。
五秒後鏡頭轉換，拍攝白牆上鑲嵌著的柱狀水族箱，離地約一米，內高兩米五，寬度可能只有一米的玻璃箱裡隱約有個人正屈膝坐在牆，似是歪頭靠著玻璃質地的牆面。
鏡頭慢慢的拉近，清楚的拍攝出穿著深藍襯衫的銀髮男子，垂著眼睫昏迷不醒，而他的頭頂上，懸著一截水管。
「不。」
缺舟聽到一聲低喃，那麼的輕，像是枯葉落地的聲音。
北冥封宇毫無血色的仰望著螢幕，不敢置信，「星移身邊那麼多可靠的夥伴，怎麼會落到未珊瑚的手裡......」
水閥被鬆開，冰冷的細水柱淋下。
欲星移被冷水澆醒，發現自己的處境堪憂，扶著牆面掙扎著起身，發覺自己頸間發出琳瑯聲響，堅固的鐵鍊將他栓在箱底一個鎖頭上，長度剛好只夠站起身仰望頭上那個黑漆漆的出口。
試圖撞了撞玻璃，肩膀生疼，但是玻璃卻連一絲裂痕都沒有。
「灌滿這個水箱需要六個小時，別說我沒有給你們時間，千雪孤鳴身分特殊，但是這個警察我還是動的了的。」未珊瑚冰冷的聲音隨著螢幕又一次的切換回到她那裏，美眸定定的看著銀幕，像是篤定著她等待的那人回望一般。
微微笑，她做出處刑的手勢，柔媚高雅殘酷，「王啊，未珊瑚在此靜候您的佳音。」
北冥封宇眼前，浮現那一天的場景，還有他滿手永遠永遠洗不掉的鮮紅。
第一聲槍響，子彈打穿他的腹部，血液暈染開來。
第二聲槍響，本來想殺他的父親死了，跨坐在屍體上保住他性命的那個人，與欲星移是那麼的相似又不相同的人，朝他露出了溫和安撫的笑，將槍口壓在自己的太陽穴上。
第三聲槍響，他覺得自己的心隨著那人一同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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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更新有點短，接下來的劇情會單單走在與王相的線上面，至於策雁、杏墨等還有史艷文和小空的線則是會獨立成為番外，因為他們雖然都是同時發生，但是地點和劇情終點最後都不一樣，我怕把故事節奏切的太碎，最後我搞混了你們也混了。
下一章會回到欲星移的視角，要解釋他為什麼會在水族箱裏面。
結尾的回憶是在寫：
鱗族師相(不是主角欲星移)當著吾王面前宰了 前鱗王北冥宣，也就是北冥封宇他老爸的事情。
有人搞清楚這個故事裡有幾個欲星移了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