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火22-顧盼 他笑自己這樣想是天真,吃過一次虧還想趕著上第二次當,

顧盼

蒼狼從未見過那樣的祖叔叔。

一開始的驚嚇過去後,就安靜的被他的朋友們緊緊抱著,完全沒有掙扎的跡象,長睫輕輕地細微的顫動著,毫無焦點的瞳孔飄移,神情十分複雜,似乎迷失在其中,像是感動,又像恐惧,還有點喘不過氣來,但他並沒有拒絕。

直到千雪叔拉開了祖叔叔,祖叔叔這才回過神,兇了小叔後迅速逃走。

千雪受到了極大的打擊,整個人都蔫了吧唧,像是一把被丟在路邊給車輾到的小白菜。

蒼狼被莫名的低落情緒所動搖,無法保持往常的平衡寧靜,只覺滿心煩燥、鬱悶,他很快就釐清了那種感受從何而來。

他就變得貪心了,想要更多。

本以為自己不會好了傷疤就忘了疼,忽略愛恨並存的複雜度。

辦公桌前待久了,乍一回到這山林荒野間,蒼狼忽然有種回到當年飛機失事,他在龍虎山裡掙扎求生、躲避追殺的日子。

明明找回祖叔叔不過五天而已,卻像過很久,太多事都來不及好好消化。

蒼狼執意要親自跟來,九分是想要保護小叔與祖叔叔,一分為了確保這場火不會燒到苗疆和孤鳴家。他不曾想求能得到更多,可自從山洞裡挨著熟睡的祖叔叔入睡之後,念想悄然而生,想要更靠近一點,想要能在這個人身邊待著,想要像是祖叔叔的夥伴一樣,毫無猶豫的去擁抱、關心他,想要像是小時候一樣,無須顧忌的撲進他懷裡,和祖叔叔聊天說話。

但再也不能了,所以很忌妒,蒼狼承認。

手機震動兩聲,俏如來和歲無償的消息分別送到蒼狼手上,將他發散的思考拉回了正事上來。

幽冥君與老宅遇襲一事已經被查的清楚明白,連帶著整份嫌疑人行蹤外貌都被羅列出來出來,和人煙分散的荒原不同,九界市人口之稠密,帶著連攝像頭,到處都有密密麻麻的耳目,就算對方是吸血鬼也不可能不走露蹤跡。真人露了相,也就不怕追不著,鐵驌銶衣、墨刀衛和墨家的力量撒下情報網,竟然先讓他們查出了襲擊者的去向。

蒼狼點出了幾張圖面,細細的看了報告。

另外報告就是討論那份手稿,俏如來說已經辨識出了密碼邏輯,偏偏是最簡單也是最難的密碼,需要一份組合作為解碼字引,不然就只能慢慢嘗試各種組合,通常寫下密碼的人都會留下線索,以便機密資訊的傳遞。

要解這種密碼就需要了解作者,偏偏這本手札的主人已經逝世多年。

而祖叔叔就是最有可能知道答案的人。

蒼狼閉了閉眼,想到了在那陰森荒廢的基地裡,那人發著抖,卻似是連自身恐懼無法察覺的慘白模樣。可恨就可恨在,你知道這人可能七分是作戲,但說不準也有三分是真。

問,或是不問?

除了在那個基地裡,祖叔叔並未主動提起這份手稿,這是為何?

競日孤鳴,你又在盤算什麼?

眉頭緊了又鬆,蒼狼心裡便整出一套章程來了,路上他並無多問,全靠多聽多看,接著讓手下人去查,年輕的苗王就把情勢拼湊出了七八分,他甚至在思考整個大局究竟是如何形成,他抑或是苗疆,在這局棋中本該扮演的角色。

不論幽冥君的命案,單憑那把燒掉老宅北院的火,以及丟失了競日孤鳴的病歷,蒼狼就定會讓人追查到底。而喜妃與閻王鬼途的聯繫也會因幽冥君受襲而被揭露,進一步讓苗疆對萬裡邊城以北的暗潮湧動產生提防。

若非缺舟一帆渡藉著委託橫插一手,小叔又硬把祖叔叔綁回了萬里邊城,那麼這次事件祖叔叔應該是完全隱於幕後。即使蒼狼與千雪深入調查,最多應該也只是會碰到遙星旻月或者岳靈休等人。

「單夸」這個名字,怕是聽見了,他們也不會放在心上。

這一樣想,祖叔叔身處風暴中心,竟然是將苗疆、將他和千雪叔推到風暴之外,也他不知道是有心還是無意。

蒼狼不自覺的笑了起來,半酸半澀,他笑自己這樣想是天真,吃過一次虧還想趕著上第二次當,卻又忍不住反問自己,競日孤鳴那個人會做什無意義的事情嗎?

「蒼狼!」一隻胳膊橫空過來,勾住了蒼狼的脖子,打斷了他的多思多想,一股淡淡的酒氣飄了過來,「你怎麼都沒吃東西?」

位高權重後,也只有一個人敢對蒼狼動手動腳。

蒼狼微笑,接過那隻戳到他鼻子底下的烤肉串,細細的咬一口,微燙的肉汁入口生鮮。

「我剛剛去喝酒、吃肉、打架,和那個首領認識了一下。」千雪頭髮上、身上都沾著草,臉上泛著微微的醉意,看著確實和新朋友交過手、喝過酒,說不定也拜過把子了,「天邢道者岳靈休,曾是這北荒其中一方的豪酋,現在這支隊伍是部落轉營的武裝商隊。」

曾是……蒼狼垂下眸,想到祖叔叔再三要求他們藏好身份,「是苗疆,還是閻王鬼途?」

他們被領著參觀了一圈,營地裡數十人,男女老少皆有,卻鮮有中老年人,最大也是不到五十歲,在內戰時,怕不過只是青少年而已。

那領隊的岳靈休長相英挺豪氣,說話丹田有力,看著三十多至多四十歲。不過看他與星月夫妻平輩相稱,又同樣把祖叔叔當小的看,那估計就可得往上加個十多歲,這三人的駐顏有術中應該還有秘密。

千雪臉色陰沉,將自己交朋友聽過的陳年舊事都給蒼狼說了明白,「若不是這事兒繞上了你祖叔叔,光要向閻王鬼途討說法,苗疆確實還排不上號。」

千雪這一番好朋友交下來,問到的有用情資也不多,不得不說競日孤鳴在外面浪了六七年,交的朋友看著閒雲野鶴,卻非泛泛之輩,行事老道,該說的毫不吝惜,不該說的怕是夢裡也不會讓人聽去。

蒼狼也把自己知道的湊了湊,和千雪細說了一下,千雪陷入難得的沉思,蒼狼便趁著機會,兩三口吃掉了他的肉串。

「才認識幾日,和他們說再多的好話,都不如利害一致的和閻王鬼途打一架。」千雪直白的說,搔搔腦袋,「橫豎我就跟著你祖叔叔跑到底,看他還想怎麼作妖,倒是蒼狼你啊,身後一攤子人兒事兒,要不就別跟了吧?」

「叔覺得怎麼樣的不對勁法。」蒼狼反問。

「唉我說不上來啦!」千雪面上顯出幾分煩躁來,畢竟他長於直覺,又不是要出他擅長的任務,要他能把直覺從感受到經驗分析有條理地說出來,前提對方不是彎彎繞繞腸子打結的競日孤鳴。

千雪皺著眉,雜唸道,「反正,你祖叔叔肯定又要幹什麼缺德事在心虛,才會連眼神都不敢對上,幾句話也不和我們講。」

也許祖叔叔只是真心不想搭理你呢?蒼狼實在很想這樣吐槽,但是不得不說,他叔很有見地,不愧是長年被祖叔叔迫害的對象,提出的辦法有其道理。

管他競日孤鳴要幹什麼,管這天下會不會大亂,我就跟他到底了,這是千雪的想法。但這樣不行,蒼狼很冷靜地想,誰知道祖叔叔要走到哪裡去?若是是地獄呢?千雪叔絕對拉不住祖叔叔,反而會賠上性命。

再者,祖叔叔的計畫與千雪叔能接受那還好,他們性格和能力勉強可以說是互補,能相互保全,但若是祖叔叔打算做些千雪叔會反對的事兒,叔定會插手阻撓,真礙著了他們小祖宗的計畫,競日孤鳴排除障礙時可不會手下留情。

蒼狼回望向千雪,神情堅定。

千雪抬抬眉毛,眼神柔和,不再多說什麼。

*

蒼狼拿到了情報,正大光明的就找來祖叔叔的帳子裡。

「進來吧。」

競日正坐在桌前,應該是剛梳洗過,因此散著微濕的長髮,鼻尖上戴著一副眼鏡,就著暖黃的小桌燈看著文件。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黃光的緣故,映著他本就精緻的面容越發溫婉柔和。

與那份溫和相比,是祖叔叔手上紅筆,正對文件刷刷刷的批改著,血流成河。

蒼狼眼睛桌上一掃,發現是不知道誰家的財務報表,「這是?」

「我在給人改作業。」競日隨口回道。

蒼狼知道競日在理財與經濟上非常有一手,祖叔叔對金融數字的敏感度,他在孤鳴集團能夠站穩一席之地的本事。當年,祖叔叔不過弱冠之年,卻藉著一個危險的機會,拿回本就該屬於他的股權,在家主一派渾然不覺時,或是利誘或是設局,使大半股東都背地倒戈,這是蒼狼覺得自己永遠追不上的地方。

「怎麼了?」

蒼狼拿出了自己收到的情報,「追著閻王鬼途在九界市的痕跡,一路進了銀槐鬼市,巧木宮。」

競日聽罷,忽然笑了,他放下手中的朱筆,闔上資料表,「居然是你先捎來的情報,早知道就不接這份作業,累著我了呢……」

蒼狼看見封面上印的徽章,他識得那個古樸的劍徽,是西北豪強天劍慕容府。

「你這樣反悔我可就傷心了呀,夸叔,人家可是千里為你奔波呢。」

有人忽然從屏風後現身,驚動了蒼狼。

這人潛伏的非常之好,蒼狼進入帳篷這麼久,竟都沒能發覺裡頭還有別人,蒼狼握了握後腰的爪刀,瞇起眼睛,因為競日神情淡定才沒有出手攻擊。

一個穿著寶藍色長衫的青年從屏風後轉出來,他生的俊雅秀氣,看著不過剛成年,細長的眉眼上挑,嘴角勾著不懷好意的笑容,正上下打量著蒼狼,眼神中露骨的審視令蒼狼心裡不悅,不過他向來心裡沉的住氣,面上不會顯出來罷了。

「鴆罌粟人到巧木宮了。」競日一手支頤,一手給自己倒了杯溫茶,「確認了嗎?小勝雪。」

蒼狼眉頭輕輕一皺,祖叔叔嘴裡那個「小」字,他聽起來很不順耳。

「是,我親眼見著,另外,絕命司也要來巧木宮了。」藍髮青年傾身報告,站姿不正經的歪著,風流的細辮垂在臉側。

他輕敲那本被闔上的報表,無聲地催促著,嘴上語調慵懶輕挑,喊人拉著長長的音,「夸~叔,你猜猜徐福此行的目的是什麼?」

「老人家去鬼市還能做什麼?」競日含笑看了他一眼,不以為意的將本子重新翻開,又開始批改作業,「自然是去買東西的了。」

蒼狼有點不高興,一點點,一隻手忽然遞到了眼前。

被稱呼為「小勝雪」的青年歪著頭,露出邪氣的微笑,「你好啊,蒼越將軍,在下慕容勝雪。」

不似星月夫妻那邊的友善周到,慕容勝雪直接點出了蒼狼本該保密的身分,面上還洋洋得意,像隻抓到老鼠的波斯貓。

競日頭沒抬,筆沒停,根本不在意那飛在他頭頂上的眼刀官司。

蒼狼見此,也沒有迴避對方挑釁的眼神,沉著的握住那隻同樣佈滿習武老繭的手,禮貌性一握,又迅速的鬆開。

「蒼越孤鳴。」他自然不怕事,就怕吵到祖叔叔。

就在慕容勝雪勾起嘴角,顯然想說些甚麼時候,在這時競日停下手中的筆,沙啞輕喚,「小勝雪,好了,來拿,然後和我去……」

慕容勝雪伸手接過那本厚厚的冊子。

蒼狼聽著覺得祖叔叔的聲音有些不對勁,皺眉看過去,就見競日站起身來打算走出帳外,卻在過半道那雙眼卻忽然閉上,單薄的身子幾不可查地晃了下,就要栽倒。

早有警覺的蒼狼瞬間起身,眼疾手快的將人撈進懷中,離得近的慕容勝雪反而沒他快,伸手扶了個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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