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火24-夜宴

怎麼會有如此適合濃妝的人,白膚、烏髮、紅脣,簡單但是具有攻擊性的色調,像是一幅鮮豔濃厚的油彩畫。還有那雙眼眸,濃而甜蜜的琥珀色,勾魂攝魄。修長的身軀裹著一件白皮草大衣,絲絨和皮草膨化線條,又在腰部縮緊,腰帶勾勒出盈盈一握的腰身。叉開的裙襬過了膝,只露出一小截梭狀的小腿,結合著後領微露的後頸線條,透出含蓄的性感。

而且你第一時間絕對無法把競日孤鳴和這個大美人聯繫起來,只會覺得美麗的人都有些神似,但氣質神態皆有不同,如果今天千雪與她擦肩而過,也許除了心裡讚一聲美人之外,可能要看第二眼才會覺得相似。

競日孤鳴是天生麗質,本質上還是男子,但這位盛裝麗人一顰一笑可謂嫵媚過人。在為美麗驚嘆的同時,千雪也知道對方不是真心在笑,這只不過是競日孤鳴穿著畫皮在演戲。

千雪覺得心疼,他當然知道這是計畫的一部分,雖然知道這傢伙在他和蒼狼看不到的地方依舊四處惹是生非,但人在眼前果然還是不想讓他涉險。

競日開口時聲音壓的十分低柔,乍聽宛如低沉一點的女音,撩人心弦,「千雪,你來了。」

千雪感覺自己後頸毛根根豎起,「別這樣講話,怪嚇人的,現在又不需要你演戲。」

對方從善如流,一個點頭後改變姿勢和神情,將媚意收的滴點不剩,又是那個讓千雪恨的牙癢癢的競日孤鳴。

「所以你找我幹嘛?」千雪還在因為之前的冷遇惱怒著,口氣並不好。

誰知道對方猛然靠上來,那張過份美麗的臉一下子在面前放大,千雪下意識的後退兩步,對上競日款款的眼眸。

「小千雪……」他柔柔的喚道,就像第一千次想忽悠千雪陪讀書的那樣。

千雪挪不開眼,指尖抽搐著,想要去碰觸那份美好的表象,但是根據他慘痛經驗告訴他,這底下通常有一個坑,坑裡還有一隻大鯊魚。

競日到底找他做什麼?

千雪搖搖頭,讓自己從美色攻擊中清醒過來,「有事說事,別裝模作樣的,我不吃這套了!」

嘖,這可是你說的,競日想。

千雪瞪大眼張大嘴,指著一臉若無其事收斂魅惑感的競日,你剛剛嘖了對吧,還撇嘴了對吧,你的氣質呢小叔!

「此行兇險,你且護好蒼狼,任務可以失敗,但苗疆的領導者不可有失。」競日背起手來,轉過身,態度嚴肅,言簡意賅,「千雪當中利害不需要我為你說明吧?」

是不用,蒼狼最重要,但是……千雪愣住了,他沒想到競日找他,就是為了說這個。

「但蒼狼能保護好自己。」他下意識地就想拒絕,「我得顧著你。」

競日收斂笑容,毫不客氣的說,「給你臉當自己好大的面子,蒼狼過去七年都是自己扛下來的,有沒有你在身邊本就沒區別,我就更不用說了。」

這一下精準戳中雷點,千雪臉頰的肌肉抽搐著,咬牙道,「他孤身一人承擔所有的責任,我失去記憶四處流浪,這是誰……這非我所願,如果我能有選擇的話。」

蒼狼如果在這裡,幾乎要為千雪鼓掌,畢竟小叔真的很容易被祖叔叔激怒,然後事情的焦點就會開始模糊,再被祖叔叔引導到有利的方向,因為他們倆就是這麼天生一對。然而千雪回應競日挑釁方式變了,如果千雪脫口說出,這是誰害的,等於就給了競日更進一步傷害他的武器,來去劃分界線。

但千雪說,只要我能有所選擇,他顧慮到整個故事從過去到現在的複雜度,他不再只看事情的一面去做指責。

競日挑起眉毛。

「再說了,你幹嘛不自己去和蒼狼說?」千雪向來是直覺派,逮到疑點就問。

對方聞言輕笑出聲,「好啊,那你和我一起去說服他留在後方,如何?」

千雪閉上嘴巴,想到蒼狼那理性睿智的藍眼、冷靜成熟的思維,他打了個哆嗦,幸好蒼狼是他侄子,自己才是叔叔,可以打長輩牌逃避說教。

話說回來,競日孤鳴你還不是自己不願意去跟蒼狼談,慫了就說,在那邊裝模作樣。

「我們認識多少年了,競日孤鳴?」千雪覺得煩躁,一股腦地將心情攤了出來,「真出事了你要我別管你,眼睜睜的看著然後什麼都不做嗎?怎麼可能呢?」

話一出口,兩人皆是一愣。

當年,羅碧和史艷文是雙生子事情爆發,顥穹直接就要把人送軍事法庭定罪,千雪和顥穹大吵一架被扭送北院時,千雪也說過同樣的話。

“你總不能叫我眼睜睜看被羅碧毀了吧。”

“那你就將眼睛閉上呀。”

“這話你說得出口!”

然後千雪記得,那時小叔美目輕闔著,像是端坐神坐上的玉觀音那般,看著天下芻狗螻蟻,眼前的悲歡與他毫無相干,萬般紅塵皆是鬧劇。

“這不是最簡單的方式嗎。”

會議中,競日提出的計畫,是他們在敵強我弱的情況下成功率最高的方法,但是千雪知道這個人肯定有所保留,蒼狼也知道,但他們沒有證據,競日孤鳴這人太過狡猾,你根本抓不到他的縫隙,直到一切如他所願,屆時真相才會爆發開來。

「你又在搞什麼最簡單的方法了嗎?」千雪一下子炸開,抓住競日的雙肩,本能覺得有危險,「你到底想做什麼?為什麼不願意說出來讓我們幫你?」

競日定定地看著他,而後垂下眼眸,淡淡的道,「因為我不需要你在那自作多情呀。」

自…自作多情?

這句話刺傷了千雪,逼著他放開了手,競日一直在逼他和蒼狼放手。

千雪氣的胸口起伏不定,他拿競日孤鳴毫無辦法,從以前就是這樣,只覺得束手無策。競日要千雪讀書,他就得讀書,要千雪恨他,他就得恨他。

還都得是他自己願意的。

千雪忽然發覺,競日割捨對他們假惺惺的溫柔欺騙後,那骨子裡頭孤鳴家專有的執著和固執開始浮現了,這人暖的時候像放好的洗澡水,溫熱慰貼得恰到好處,恨起來是滾燙的開水,燙的你體無完膚,如今則變得像冰塊一樣,又冷又硬,把他凍個透心涼。

又讓他心疼。

千雪心底忽然湧起瘋狂衝動,身體向來聽從直覺行動,猛然縮短兩人之間的距離,競日下意識的勾起腳步後退,但千雪已經抓住他,然後一把將競日拉進擁抱中。

千雪本想暖化堅冰,卻發現鬆了口氣反而是自己。

能夠抱著競日,他覺得自己像是找到缺失的一塊拼圖,緊繃的神經在瞬間都放鬆下來……失而復得的喜悅充滿了身體。

千雪不知道怎麼樣才能傳達自己的心情,只能克制力量去擁抱著,隔著厚厚的皮草去撫摸那瘦骨嶙峋的背脊,他曾在夜裡一次一次撫過,想將那些病痛引起的顫抖都撫平。

「就當是我自作多情吧。」千雪無奈極了,這個擁抱代表他決定放下一切,去包容所有傷痛,他抱怨道,「你這個多疑的混蛋。」

令人意外的是,競日就那麼安靜的給人抱著,甚至將臉頰靠上了他的肩,沒有掙扎,沒有捅他,沒有甩他巴掌,像是一隻順毛成功的貓兒,安靜的伏在他懷裡。

好吧,這就有點嚇人了。

千雪略微鬆開手,競日也沒有馬上退開,依然窩在千雪的臂彎裡,他抬起頭來,那雙迷人的琥珀眼眸望著千雪,流轉著千雪永遠參不透的複雜心思,他的烏亮髮髻有些鬆開了,一縷瀏海垂落唇邊,難以言喻的誘惑。

千雪心裡嘶了聲,沒有什麼比抱著隨時會背刺你的人更刺激神經的了。

「……你會後悔的。」競日低語。

你會後悔,就跟之前一樣。

千雪聽到了,他將那縷瀏海勾回競日的耳後,粗啞的應道,「大概吧。」

競日孤鳴總是有所保留,心思敏感而複雜,有上千種原因讓他選擇不坦承,即使那個秘密會傷害到每一個人,包括他自己。

千雪不能理解這種混蛋行為,但是沒關係,還是會保護他。

*

直到驅車靠近鬼市,競日也不知道為什麼千雪那一抱,讓自己有些魂不守舍,就像半飄在雲裡。

不,他知道為何。

要怪他可笑的童年,競日知道自己向來很難抗拒親密接觸,特別是那些已經被他認可過的人,他的肌膚潛意識地渴望著令人安心的觸碰,因為這具身體從小到大就沒有足夠的撫慰和安全感,這是一個令人討厭的弱點,也是一個可以利用的籌碼。

而千雪這討厭鬼,從以前就沒什麼邊界感,肢體語言發育比人話更發達,喜歡就是喜歡,一上來就勾肩搭背,討厭就是討厭,那是半點都不沾。

他們倆從小一屋子裡長大,又曾經親密到逾越了某些界線,所以千雪獨處時就更不會保持距離,動不動就上手,競日有時候覺得很困擾,但是身體又習慣了,往往慢一拍才反應過來,那時腰都軟了,也就錯失打斷狗爪的時機。

車陣穿越鬼市外圍混亂的荒漠地帶,前面就是大片大片倚山而建的聚落,遠遠可以看見不少車陣穿越荒漠,顯然客人不只有他們,一座巨大岩石林立而成的大山,那些岩石上有窗孔、台階,燈火星星點在岩石群落上,石頭泛著夕陽多層次的棕紅色,龐大鬼市就鑲嵌在其中,壯麗詭譎令人戰慄。整個鬼市就像一座巨大的白蟻穴,而那座山之後,是巨大且近乎無邊際的荒野森林。

鬼市正式入口是一處從谷地深入的巨大高洞,進入山洞中,那熱鬧轟然炸開,無處地洞街道點燃著星燈,聲色犬馬、吃喝嫖賭皆有的不夜長河,正是鬼市的門面。但他們的目的不是這裡,而是更之上。

車隊開始攀上山路,穿越翠綠森林、開過險峻的陡坡,一座巨大的灰色堡壘巍峨呈現在他們面前,龐大的建築物鑲嵌在山體上,像是一塊矗立千年的巨岩。

車隊停保壘面前,鐵門緩緩升起,露出園道盡頭的參天城堡,主廳大片玻璃透出輝煌的燈光。

要上戰場了,競日的神經緊繃,到了幾乎會頭痛的地步。

他檢視所有人的打扮,蒼狼沒有掩蓋自己的面孔,穿著一套深色立領軍裝,一件大件戴毛領的大衣,爪刀掛在腰側,軍靴閃閃發亮,氣勢十足。千雪張揚的紅髮凌亂的抓出造型,帶著毛領的皮夾克柔軟光滑包裹著他寬大的肩膀,灰藍迷彩的戰術褲,佩刀別在腰後,兩人臉上都帶著簡單的面具。

其他護衛則做出普通的傭兵打扮,用迷彩遮掩了臉孔特徵。

巧木宮的持槍守衛快步向前,「邀請函。」

競日優雅地探出一隻手來,戴著白手套的手指夾著一枚鏽色刀幣和繫著項鍊銀幣,這是巧木宮的門路資格,守衛伸出掃描儀一掃,只聽見嗶一聲響,螢幕上呈現了數字30。

巧木宮的守衛低頭對胸前的對講機報告,「派三輛車,單夫人和……」

「他們是我的貴賓,來參加拍賣會。」單小樓露出一個商業微笑。

「巧木宮規矩,禁止任何形式的熱兵器入場。」守衛一板一眼的請他們來到安檢門前,競日早已提點過,所以眾人早就卸除了槍械式武裝,換成冷兵器,他們安然無恙的度過安檢,千雪抬頭,掃向堡壘上方的狙擊手,掩藏很好的重火力機槍,如果有人在這關不配合就會直接被打成篩子。

衛兵僵硬的臉上擠出待客笑容,比向已經駛來的車輛,「歡迎來客大駕光臨拍賣會,我們將派轎車送諸位進去。」

*

他們走入極為輝煌華麗的宴會廳,有音樂、美食、美酒,還有熙熙攘攘的人群。

「巧木宮的邀請函只發給在鬼市消費到一定額數的人,走積分制,落花隨緣莊還是不夜長河都消費都算。」競日微笑著解釋,一邊撥弄了一下他帶著胸前的銀幣,「他們喜歡熟客。」

「如果有人沒有進過鬼市,但是想要來拍會,就只能去找那些有門路的熟客?」蒼狼伸出手臂讓他們的嚮導單夫人勾著,他長得比兩位長輩都高一點,而競日並沒有穿高跟鞋,站在他身邊個頭略矮,搭配得宜。

「對,有些人會出一筆傭金,請人導購或者代購,你們是我的導購貴賓,而這裡什麼都賣。」單小樓此時此刻就是一個敬業的導購,用令人春風拂面的語氣細心介紹著,「有些人會用搶奪的方式得到邀請函,所有沒有本事護住,就別拿巧木宮老爺的邀請函。」

「老爺的拍賣會有這麼大的魅力?他們到底在賣什麼?」千雪咕噥。

「這種拍賣會?只要能稱上珍稀的都賣,藝術品、奢侈品、藥品配方、情報及其他商品,我聽說他們賣過可樂的配方,有古柯葉的那個版本。」單夫人朝他們眨了眨眼睛,隨手從服務生的手中托盤拿起一杯飲料,「這裡的飲食會是安全、美味、奢侈的,理論上這裡的駐軍不只能保衛拍賣品、賣家,還有鎮暴,他們各個都是高手,而且不像我們沒有槍械,老爺的駐軍全副武裝。」

千雪看了一下大廳二樓,每盆茂密綠植後都安排著神槍手,「他們有主場優勢,但他們不是我們的敵人,我們此行的目標是那份拍賣手稿,有沒有可能在拍賣會前就先得到?」

「來不及。」單夫人搖頭,「兩個小時後就是拍賣會了,東西丟了也會馬上被發現,而且你弄錯了順序。」

「你們要為其他人爭取時間,敵人可能是十部眾,但徐福也有可能親臨,這會是你們第一次與他們交手,局勢對我們不利。」單小樓一手抓住一個晚輩,盯著他們的眼眸再嚴肅不過,「爭取時間,然後離開,以己方存活為第一優先。」

一隻手按在他的肩上,讓他停。

「可那畢竟是你母親的遺物……」千雪皺眉,單純的認為那是重要的,想要將東西拿回來給他。

競日心裡明白千雪的好意,又覺得他好天真,無奈的搖了搖頭。

「傻千雪,我選擇的誘餌,在關鍵時刻可以犧牲是必要的條件。」

*

門口忽然傳來騷動,競日順勢向外看,慕容勝雪正陪伴著一組人馬入場,一名男子一名女子率先走在前頭,他們特徵明顯,千雪和蒼狼無聲的警戒了起來。

競日抬頭迅速的一瞥,粉白色頭髮的女子是殷若薇,皮膚泛著詭異的灰色、留著平頭、身材高壯的男子是玄冥,閻王鬼圖數一數二的戰力就在這裡,如此,留守的就是屍叟釣煙波。

對遙星旻月來說,是好消息,對競日等人而言則否,他低頭確認時間,距離遙星等人發動攻擊還有半個小時。

再抬頭,一個壯年的男人從殷若薇與釣煙波身後排眾而出,銳利的眼眸,老派貴族的菁英氣質與長相,三件式黑灰西裝點綴著深邃的碧綠,頭髮梳得一絲不苟,手中握著一支金鑲碧的烏木手杖。

覆秋霜,又或者說徐福殘酷而淡漠的視線看過全場,競日孤鳴的全身立刻寒毛倒豎,肌膚底下陣陣的戰慄。

一顆珠子順著精心佈下的線滑到了應該去的位置。

絕命司真的來了,追逐著競日佈下的餌,為了引誘他所編織的故事,逢場做過的戲,潛入閻王鬼途所遭遇的事情一下從競日心底翻起淤泥,形成一片混濁,絞緊了神經。

不可有破綻,不可有失誤,不然計畫會失敗,會死。

競日自己都沒有發覺得陷入了回憶,直到千雪擋住了他的視線而蒼狼按住了他放在蒼狼胳膊上的手,他才猛然回神,發現自己手指深深地陷入蒼狼手臂的肌肉裡。

他抬起眼,對上兩雙帶著疑問的藍眼睛,無須言語他就能讀懂他們的疑問。

競日輕輕點頭。

像是午後雷陣雨的天,千雪瞬間沉下臉色,神情專注地盯著閻王鬼途的一行人,下意識的就想轉身追去,競日不敢想這衝動的傻狗要幹嘛,一把抓住了千雪的手臂,就怕撒手沒,蒼狼也用身體擋了一下,不過他的眼神同樣冰冷。

謝天謝地,競日心想,這兩隻一起暴衝我可拉不住。

「來,不能傻站在這裡。」競日回過神來,神色如常的拉住他們往別的地方走。蒼狼和千雪在這裡,在絕命司的視線裡,即使有偽裝,仍讓競日本能的感覺不適。

競標台旁有一個展廳,裡面林立著透明玻璃和四方高台組合成的陳列架,陳列架裡滿是各種珍奇古玩,或者一張解說牌和示意物妝點檯面。展廳牆面上則展示著稀世名畫,也是隔著一層厚厚的玻璃結構。

那份手稿並未在此列中,不過有一本複印本,女人娟秀的字跡寫著自創的語言,繪製著難解的圖表,語言是拼音,因為裡面的字母會重複,蒼狼派解碼的人研究過,對方找出一組格式組合,典型的代換密碼,但是沒有密鑰就不可能被破解。

商品介紹很簡單,北荒內戰時期,疑似非法軍事研究手稿,相比其他商品簡直是乏人問津,起標價格也未標明。

疑似,又沒有被破解,這買回家去要幹嘛?擺明特定藏家才會有興趣收藏,是有幾個疑似軍事迷的人瞥了幾眼,但是被未標明的起標價給勸退了,巧木宮規矩,超過五十萬就不會明碼標價了。

他們也看似隨興的翻閱了下,又緩步走開去看一幅莫內的畫了。

「你知道密鑰,對吧。」千雪偷偷問競日。

「知道。」競日笑了笑,大發慈悲的說,「密鑰在封面就有留下線索。」

經過他的提醒,千雪這才一把翻到最前面,果然有封面的照片,硬牛皮紙上鋼筆勾勒出一幅簡單的插畫。一個抱著月亮的孩子在太陽底下行走。稚氣的圖案和寫滿密碼和難懂科學圖說的內頁形成強烈的對比。蒼狼見過那本手冊,看起來就是隨處可以買到的牛皮紙封面的筆記本,不過那本是畫著孩子抱著星星在太陽底下行走。

太陽、月亮,還有抱著星星的孩子。蒼狼也曾讓人去查,但都只找到一些模糊的東西,目前沒有甚麼可堪大用。

「這…這根本不熟作者的人不可能知道是什麼吧。」千雪用力吐槽,然後迎上了競日難以言喻的複雜目光,祖宗現在是真情流露,千雪本能地分辨著,然後後知後覺的震驚,指著自己,「難不成我該知道?」

蒼狼的視線在競日和千雪之間跳躍。

競日先是抿著嘴唇,看上去有點想笑,又眨了眨眼,眼神裡帶著點佩服,然後他張嘴,卻沒有說出半個字又閉上了。

得了,千雪難得的讓競日啞口無言了。

最終競日還是笑出來,一種難以置信的諷刺笑聲,又帶著點隱約的認命,「哈,你不記得了,我怎麼一點兒都不意外。」

競日孤鳴你的禮貌呢?

千雪無言,頂著蒼狼瘋狂示意的目光,他不得像一個忘記牽手紀念日的男友般卑微的請示,「可以給我提示嗎?」

競日笑著搖頭拒絕,不忘保持氣質,低眉掩嘴的勸道,「忘了就算了,忘了最好,善忘這也是一種福氣啊,說明你心寬。」

千雪深呼吸,發現自己容忍的極限又被這小祖宗給拓寬了點,他咬著牙,「問你正經事兒。」是不是欠打?

「我很認真呢。」競日帶著笑意看著他,「你不知道我有多羨慕這種特質。」

隔著濃彩豔抹的妝容,千雪仍可以感受到競日在說真話,但千雪聽不明白。

競日就是這樣,他說了實話,可是他太有技巧,實話也能彎彎繞繞的,千雪需要時間消化,可能還需要一個競日孤鳴翻譯器,不過這也不妨礙千雪心臟像是被人抓了一把。

坦誠感受的競日孤鳴,這是什麼逆向的平行宇宙嗎?那千雪是不是該是一個邪惡陰暗的妖道角啊。

蒼狼看不下去了,輕咳兩聲,只有他記得他們在什麼場合嗎?

競日笑容微歛,認真的看向蒼狼,並沒有像他逗弄千雪那般敷衍,回答卻同樣沒好到哪裡去。

「時機未到。」這句話不帶任何玩笑的意味。

意思就是時候到了他們就會知道,這讓蒼狼聽了眼皮直跳。

競日孤鳴就像是西遊記裡的蜘蛛精,編織了一層又一層的迷惘,他是迷宮的終點,也是謎團的解答,你很想靠近,但摸不清路就走不過去,只能學神話裡那個可憐人一樣,邊走邊放線球,走到哪算哪,他則端坐在中心的高塔上,看著想要靠近的人苦苦掙扎。

即使毫無時間去準備,千雪和蒼狼還是隨他走到這裡。

而競日就是故意的,他甩不掉兩個牛皮糖,就壓著他們往這條高速公路上走,帶著他們的節奏,不給他們反應的時間。

棋盤上的卒子不需要知道棋手的全盤考慮,只要按著指示走就好,這就是競日孤鳴潤物無聲的霸道,又是被偏愛的人才能有恃無恐。

千雪和蒼狼自己要跳進來這盤棋局中,做個馬前卒,怪不得他的利用。

「打擾了。」一個低沉醇厚的聲音從側後響起,文質彬彬。

競日感覺千雪搭在他腰間的手猛然收緊,下意識的就將他拉進懷裡。

競日一個錯步,隱蔽拍開了千雪的手,優雅地轉身,笑臉迎上那人。

他很早就知道自己不需要誰來保護,以前沒有人會,以後也不需要。

 

現在,閻王鬼途的首領就站在他眼前。

當下彷彿有一位導演在紙醉金迷的場景後大喊,「開拍!」

喀的一響,演員們都動了起來。

一隻帶著戴著黑色皮革手套的手來到了競日孤鳴的面前,姿態不容拒絕,對方目標明確,直接看穿了層層疊疊的偽裝。

「我想要邀請您跳隻舞……」

周圍的一切都在遠去,只剩下精緻的場景、路人的角色,如雷的心跳。

「曾有幾面之緣不是嗎?您的美麗令人難以忘懷。」

競日對上那雙冷灰色的眼睛,瞳孔裡面裝著戲謔、冷酷、玩弄獵物的愉悅,像是那皮草華麗、伺機而動的獵食者,又像是與剝奪生命的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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