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火21-豪酋

豪酋

競日凝視著窗外的風景。

就快到目的了,他想。

岳靈休應該等在那裏,依那位豪酋的能力,應該已查明鴆罌粟出事的原因,甚至想辦法接觸到鴆罌粟,所以對始作俑者”單夸”會很火大。

畢竟,這次他可是拿鴆罌粟去賭一場大的。

遙星旻月一定可以理解他的計畫,他們有足夠的智謀,但恐怕也會因此對他改觀,不會如過去那般信任他。

好處是,千雪和蒼狼也許可以透過親眼目睹一個案例,從中學到一點教訓,和他保持更加適當的距離。這樣他就不用假裝沒有察覺到千雪拙劣的靠近,還有蒼狼那種悲傷棄犬的凝視,十年不見,他們的腦子肯定都壞了。

果然到達天邢部落的野營地時,岳靈休就在營地的正門口,雙手交叉在胸前,他的人馬成戒備狀態,遙星跳出了車,讓人把槍放下。

競日和旻月下車,持續無視千雪蒼狼,也不關心苗疆那行人的安置,筆直對上岳靈休幾乎要點燃他的目光。

「單先生。」岳靈休僵硬的點頭。

遙星敏銳的眼睛在他們之間躍動,旻月輕輕的皺起了眉。

「在哪裡談?」競日仰起頭來看他,那個豪氣萬丈的高大男人如競日所料,渾身都是壓抑不住的憤怒,就算他突然一拳打過來,競日也不會意外。有人來到了他右後側,距離不遠不近的保護著他,競日可以瞥見紅色的頭髮,千雪,又是無處不在的千雪。

競日想到上次在那間大浴室裡的慘案,於是趁岳靈休轉身帶路時,他抓著空子瞪千雪一眼,示意千雪不閉嘴就滾遠點。

千雪接收到威脅訊號,對跟上的蒼狼同樣比了個拉鍊封嘴的手勢,蒼狼點點頭。

倆人都蒙著半臉,靜靜地跟在身後,令競日孤鳴如芒在背。

這麼愛跟、跟、跟……他深呼吸,讓自己忍下來,要是搭理他們就遂了小混蛋們的意了。

草原上空曠,秋風呼嘯。

站定時,競日便做好與岳靈休當面對峙的準備,遙星旻月在他們身邊徘徊,而千雪和蒼狼站的比較遠。

「我找到小鴆,但是他拒絕和我走,他說這是你計畫的一環。」岳靈休嘴裡說出的每個字都藏著慍怒,足足高一個頭的寬大身軀威脅感十足,「是你,說服小鴆放棄躲藏,佯作自願隨徐福回到閻王鬼途,我有搞錯嗎,單夸?」

「不錯。」

競日忍住在面上武裝微笑的習慣,選擇讓自己面無表情,岳靈休的個性只需要他實話實說,不必作戲,「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徐福想要他回去閻王鬼途完善亡命水,何不藉機行事。」

「好個不入虎穴。」岳靈休呼吸粗重,血壓飄升,「我們談過的這個計畫,那時你說過你不會……結果你們兩個居然手牽手給我一起跳火坑,還誰都沒有告訴,一意孤行至此,到底有沒有想過我們的感受,我們不是同伴嗎?」

「我沒有考慮過你們的感受,和摧毀閻王鬼途的計畫無關,我就不在乎。」競日輕聲說,「不過鴆罌粟有。」

岳靈休愣住了。

競日抬起眸來與他對視,聲音柔軟卻字字見血,「他要我轉告你,說他再也不想看到你如一具空殼,臥床不起,再也不想看到他的好友再次失明,很可能終生無法見到愛妻容顏,你們付出的代價太大,他受夠了,你們在閻王鬼途的眼皮底下將他保護很好,好到他再也無法承受。」

遙星閉了閉眼,被旻月一把摟住,岳靈休張口又閉嘴,如炮仗啞火。

他們分別兩地太久,聚少離多,都忘了鴆罌粟既是四人當中年齡最小的,也是最固執,最愛鑽牛角尖的。

「至於我是否關心你們?你們莫不是忘了,我們會結伴而行,是因為鴆罌粟與我有約在先。」作為單夸,競日並不需要隱藏本性中的涼薄,他勾起唇角,「他願意犧牲一切也要剿滅閻王鬼途,我自然幫他到底。」

競日不怕得罪岳靈休,岳靈休再生氣,都會對他讓步,因為鴆罌粟陷的如此之深,只有配自己的謀劃,岳靈休才能確保那清冷的藥師安然無恙。而且岳靈休知道單夸為人,也知道單夸對他們所有人皆有所保留。

岳靈休會如此動怒,估計是沒料到他的小鴆會隱瞞著關鍵訊息,甚至配合一個外人行動深入險境,才會如此失控。方才那些鋪天蓋地的問題,類似於一個失去理智的家長在情緒發言,”我家小孩很乖,是不是你帶壞他的!”

「你們這兩個小的,做大事都不和人商量,撲通就往下跳,是想要讓誰放心啊。」岳靈休無奈的抹了把臉,沉重的問他,「為了達到目的毫無底線的去犧牲,萬般決絕,一點餘地都不保留,你就不怕回不了頭嗎?」

競日孤鳴頓住,然後朝千雪和蒼狼看去,他知道他們一直都有在聽,若是不是不可控的意外發生,這兩個人不應該在這裡。

消滅閻王鬼途,不是競日第一個不惜一切也要完成的任務。

「有捨,才有得。」

競日將眼神從蒼狼身上移開,回到岳靈休身上,伸手作勢在虛空中落下一子,「做了便做了,有什麼好後悔的?你不也為了與閻王鬼途抗爭,數次捨生忘死,怎麼到鴆罌粟去的時候就不可以了。」

岳靈休這時好像這時才注意到有兩個外人在,他困惑的瞥了千雪和蒼狼一眼,但基於對遙星旻月的信任,他沒有絲毫的懷疑,而是繼續深思單夸方才所說的話,神情變了又變,最後看上去十分無奈。

岳靈休嘆了一口氣,態度變得緩和許多,朝競日拱手,「我確實冒險了,癱瘓數年,連累夥伴帶我四處躲藏,小鴆會如此一意孤行其實都怪我,我沒資格那樣說單先生,剛才實在失禮。」

「關心則亂,我能理解。」競日點頭,吵完了就該拋點甜棗,他緩下冷淡的神情,面上帶了點微笑,用更柔和有溫度的語調說,「如無意外,只消再過幾日,鴆罌粟就會有消息了,等時機成熟我便會和各位細說詳情,還請稍安勿躁。」

「啊,如此就太好了。」岳靈休點頭,毫無預警地伸出手來,一把將人熊抱而起,競日發出微弱的吱聲,瞪大了眼睛。

岳靈休的擁抱讓他的腳尖幾乎離地,嚇到他了,他的腦海中一片空白,無法做出反應……從未有人、不對,應該說太久沒有人這樣大大的擁抱他,儘管那只是一個友好的擁抱,但對競日來說,就像被架在火上烤。

「謝謝你幫助小鴆。」那個豪氣的男人沙啞地說,藏著擔憂至極的痛苦,「他不願再讓我幫他,至少還有你為他謀劃,還有……」

競日僵在岳靈休的懷裡,不知道為什麼就是動不了,連呼吸都有點混亂,他可以感覺到無處安放的雙手在發抖,血液湧上了臉頰,心臟比平時在用力收縮。他的鼻尖被壓在豪俠結實胸口上,看不見對方的臉,只能聽對方純然發自肺腑的感謝。

競日無法思考……他利用鴆罌粟,他一直在利用鴆罌粟,他應該會被當成為了達目的無所不用其極的狼子野心之輩,畢竟鴆罌粟對岳靈休來說是那麼重要……

「我很高興你沒事,小友。」豪傑嘶啞的說道,完全沒有注意到競日的僵硬,「你和小鴆先後失蹤的這段時日,真是讓我們擔心透了。」

競日眨了眨眼睛,總算找回了控制,就在他想說點什麼場面話,來擺脫這可笑的擁抱時,左邊和右邊同時貼上溫暖的身體。

遙星旻月也抱了上來了,大家抱成一團,現在競日被夾在伙伴們的肌肉中間,找不縫隙脫逃。

「我們都是你的後盾,不要不說一聲就去冒險,你和小鴆都太固執了,真讓人操心。」遙星順了順他的背,又用力打擊岳靈休的背。

「好友又不是孤身一人,這個我行我素的壞習慣必須得改改了呢。」旻月輕聲唸道。

競日要瘋,他找不到反駁的力氣,只想從這片溫柔的牢獄中逃走,但是有股細微的電流在他肌膚上跳躍,讓他手腳都有點發軟,身體不由自主地想要下沉。

就在這時,有人擠進遙星和岳靈休之間,準確地抓住他的手臂,憑著力氣將他一把拉了出來。

「喂,你們幾個抱夠了沒有!」千雪的大聲嚷嚷在耳邊炸開。

競日猛然喘過氣來,因缺氧而頭昏眼花,他迷濛的抬頭,看到千雪氣鼓鼓的臉,然後他低下頭去,看見被人牢抓的小臂,那種歡暢的電流一下子集中在手臂上。

競日想把手抽出來,扯了兩下,千雪都沒鬆開爪子,這令他莫名心煩,連名帶姓的喝道,「千雪孤鳴,鬆手!」

千雪聽見,像是被鞭子抽打到似的,立刻放手。

「那就先失陪了。」競日僵著臉順過被揉亂的頭髮,又整整衣襟,對眾人一個點頭,打算迅速撤退,轉身卻對上蒼狼的眼眸,眼神幽怨,欲語還休。

下一秒,蒼狼就禮貌的別過眼,讓開路,似乎剛剛競日在藍眸看見到的幾分「幽怨」只是錯覺,競日眼角一陣抽搐。

因為被人擁抱就忘記怎麼思考,這個世界一定是瘋了。

不對,出現異常的是我,他冷靜的自審,自從遇到千雪與蒼狼之後,感覺每一步都像是涉水而過,卻誤入泥濘,每次抬腳都拖曳著重量。

所以說,競日討厭身體接觸。

計畫目前有偏差,但還算順利,可是這短短路程,因為千雪和蒼狼,讓他覺得異常疲憊,精神上的疲憊。

他想要一個安靜的深眠,一個沉靜、黑暗、甜蜜且不受打擾的睡眠。

競日迅速回到他的帳篷中,在完全屬於自己的空間裡找到一個角落坐下,抱著膝蓋蜷縮起來,收回慌亂狼狽,迅速找回對身體的控制。

然後,他從貼身小包中翻出了一個盒子,打開來裡頭放著空了大半的碧綠藥劑瓶,這是他昨日趁亂從紂絕身上得到的亡命水,從醫療包裡翻出新針筒,熟練消毒。

好不容易爭取到獨處的時間,競日必須動作快,因為接下來他要做的事情,會讓這座營地裡每個關心他的人腦血管都爆開,幸好他們都不需要知道,當然,他們需不需要知道什麼是他來決定的,這點他們也不需要知道。

競日已經開始進行計畫下一步的前置作業,他精準抽出適量的藥水,迅速的給自己施打微量的亡命水,冰冷感隨著針劑滲入血脈後開始蔓延。

競日閉上眼睛,在心裡的代辦清單上又打一個勾,迅速地收好小包,才按緊針眼上的手帕止。

「好友?」外來傳來女子嫻雅的聲音。

競日一凜,連忙放下袖子遮掩:「請進?」

旻月從帳外探了進來,兩手都端著托盤,臂彎裡還掛著一個籃子,衝他微笑著,態度自然不過,「老岳頭和別郎和客人們玩鬧了起來,好友這兒清淨,和我一起用飯如何?」

自自己進入帳中不過十來分鐘的時間,競日不知是否是自己多心了,似乎自他們再次相聚後,遙星旻月就不曾讓他一人待太久。

競日面上絲毫不顯心中的存疑,只是起身取過一席毛毯披上,從容應道,「當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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