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火20.拼圖【千競/孤鳴親情】「我真是受夠了你們兩個大傻子。」

20.    拼圖

在山洞修整後,他們很快與蒼狼的隨扈部隊碰面,取回了車子,並且順著競日要求掩藏所有苗疆的記號,換下軍服,將隊伍打造成一路走商車隊,讓蒼狼覺得自己就像微服出巡的帝王。

只有這樣,競日才勉強願意讓蒼狼千雪一同隨他前往北荒對抗閻王鬼途的主力部隊匯合,弄得他們都有些緊張起來。

一路上,有遙星夫婦在,千雪和蒼狼發現他們和競日幾乎沒有單獨相處的機會。不是這對夫妻有意,而是祖宗在躲避他們。

又一次的被好友當成麻煩擋箭牌,遙星的歉意笑容看上去有些無奈,旻月則似乎毫無感覺,閒適的和競日下棋,慈祥的問候他們。

千雪惱的牙酸,拉著遙星就去比試刀法,蒼狼則是平靜的和旻月聊天,這位女士悠閒恬靜,看上去就是一個喜歡荒野探險的貴婦人,誰知道她曾是古岳李家在北荒不容小覷的一支分支,裝成研究團隊與商隊四處闖蕩,實際是軍火走私商,有通路可以繞過苗疆控制的關口,私下做大生意。

「你祖叔叔又躲起來了。」路上,千雪忍不住對蒼狼抱怨,明明他們這輛車空間比較大,「我們就這麼招他煩嗎?」

競日如果在這裡,肯定會尖銳的說,「對,你就沒點自知之明嗎?」

某人脫掉面具之後,對他們講話越發尖銳惡毒,不假辭色。

千雪不禁回想起自己以前老嫌他小叔煩,躲著他小叔時的日子。

那時候,競日對他暴跳如雷的頂嘴抗議,大多只是溫柔笑笑,漂亮的眼珠轉了轉,就能生出一千一萬個法子收拾他,把千雪絆在北院裡。如今小叔無時無刻不躲著自己,令千雪覺得又酸又澀,他心裡明白不可能回到當年,但真的很不是滋味。

蒼狼看著前方不斷後退的道路說:「祖叔叔交到朋友是好事。」

侄子沒有談到自己對此事的感受,不代表千雪就沒有留意到他有所保留。蒼狼總是凝視與遙星旻月一塊談笑的競日,神情複雜,眼神中閃爍著矛盾的憂慮與羨慕,眉間籠罩著揮之不去的悲傷。

千雪知道,競日不經意間揭露出的過往,如同一片沉甸甸的陰雲,壓在蒼狼的心上。

前人的破事千雪不會想那麼多,畢竟壞事不是他做的,又發生在過去,想再多都是枉然,可是自責和無能為力感卻會傷害心思細膩的蒼狼。

真正讓千雪不敢去深思的,是另外一位心細如髮的當事人,在過去的風暴中傷得又有多深,只有這種時候,千雪才真心盼望競日真如所表現出來那般鐵石心腸。

渾渾噩噩的數年過去,千雪早就不認得眼前的競日孤鳴,蒼狼也變了很多,但是無妨,至少這次,他可以陪著他們一同面對風雨,護他們周全。

千雪喜歡專注於自己能做到的事情,盡己所能,這樣他就不想太多,只要專注於去愛就好。

即使,那代表他必須無視自己受過的傷害。

*

不過競日的閃躲給了他們可趁之機,就在又一次的躲避,蒼狼逮住了遙星夫妻,「請問兩位是怎麼與祖叔叔認識的?」

遙星旻月默契十足互看一眼,由遙星代表發言,「兩位應該都識得鴆罌粟吧?」

千雪和蒼狼點點頭。

「我們相見在六年之前。」遙星雙手一攤,開始如實坦白,「最開始會與單好友接觸,是因為小鴆寫信拜託我們照顧他,沒想到是個厲害又聰明的小朋友。」

「鴆罌粟?」千雪腦海中浮現出醫院裡那個神情清冷的天才藥師,「他一直是萬濟醫院裡的藥師。」

「小鴆他小時……」遙星還未說完,就被人打斷了,競日去而復返,心情並不美妙,但很明顯他剛剛躲起來時也在偷聽他們的對話。

「鴆罌粟是內戰孤兒,先是被我母親與徐福收做學徒,後來才又與岳靈休等人相識。我父母過世後,鴆罌粟藉著我生病住院,來找我,想知道我是否需要他幫助,他可以聯繫上我母族的人,讓我脫離孤鳴家。」

競日偏頭看一眼遙星,眼含警告,又回頭看著千雪,神色冷淡,「我拒絕了,反過來要他幫我偽造出逼真的病史。」

時隔多年,真相突然出現,扣上了謎團裡消失的一環。

千雪和蒼狼相視一眼,恍然大悟。

名醫會診又如何?最終都要開"藥",藥到才能病除,這就是競日多年騙過無數人的方法,從小就內神通外鬼,服藥自損身體,打造病秧子假象,即使是多疑的孤鳴家主找不出任何漏洞。

確認他們都反應過來,競日歪著頭,「這就是我一直以來綿延病榻的方法,我沒有”裝”病,裝病怎麼騙得過你們請來的那麼多名醫呢?」

千雪想起自己曾多次陪孤鳴家的家醫拿病歷去拜訪過萬濟醫院用藥頗有名聲的鴆罌粟,但無論自己和家醫如何調理,小叔的身體狀況總是起起落落,不見好轉。特別小叔成年那年,一場大病來勢洶洶,即使聘了萬濟醫會的多位名醫會診,仍多日不見起色,千雪都以為又要辦葬禮了,蒼狼天天守著祖叔叔哪也不去,所以真的不能怪他們全家都上當,是這個人對自己太狠。

他從未有機會認識過真正的競日孤鳴,卻在現在顯出冰山一角的真實。

千雪想生氣,卻不知道無法發火,胸口隱隱作痛,充斥著蕭索苦澀的了然。

「啊,原來是這樣。」他聽見自己沙啞的應道,聽上去有些傻氣,「但這麼力求逼真的裝病,你也沒少難受點啊,以後別了吧。」

蒼狼贊同地點頭,補充道,「祖叔叔不舒服也要照實說,別裝沒事啊。」

不知道是不是千雪的錯覺,他叔的眼眸那瞬如燭火搖曳,然後笑彎了一雙明眸,明明是笑著,卻能感覺到這人滿心的鄙視和嫌棄,毫無修飾。

「我真是受夠了你們兩個大傻子。」

真心真意的人身攻擊完,競日孤鳴端著茶杯,慢悠悠地走開了。

哇,他叔居然不是拐彎抹角的挖苦,而是直接說出心裡的想法……真是太難得了。雖然,千雪覺得自己被罵的莫名其妙,不過他叔罵人時在沒什麼殺傷力。畢竟千雪混過正規軍和傭兵,什麼多采多姿的問候沒聽過,相比下,他叔罵人根本在文明禮貌的範疇內。

再說了,上次競日想讓千雪覺得自己是大傻子的時候,可是身體力行,先把千雪騙到郵輪上,坦白了殺全家的惡毒大計,接著買兇殘殺他,如今只是嘴巴上說說,根本不痛不癢。

千雪忽然有個感覺,他和蒼狼剛剛又避過了他小叔設下的一個圈套,也不知道如果上套了會發生什麼事情,更可怕的是,你不知道你不上套,這祖宗還會有什麼招數對付你。

「蒼狼,你祖叔叔搞得我頭好痛啊。」千雪偷偷向大侄子抱怨,「老覺得他又發神經,想要坑死咱倆了,因為太礙事。」

「那也無妨。」蒼狼神情平靜的像尊菩薩,語出驚人,「最惡劣的情況,也不過就是再被祖叔叔殺一次。」

千雪驚駭地看著侄子,他知道這七年來大侄子歷經各種風風雨雨,閱歷絕非常人,但沒想到大侄子能看的這麼開,只差落髮出家就能羽化登仙了。

這心態好的,讓千雪覺得自己對競日孤鳴揮之不去的怨恨和惱怒十分的幼稚,而且不正常。千雪心理素質還是有的,不然他也不能和精分患者與躁鬱晚期做一輩子的朋友,所以千雪心裡清楚,不正常的人是競日和蒼狼,孤鳴家裡的活口只剩他一個人還沒徹底發瘋。

「祖叔叔一直想趕我們走,可能原因有三。一、他不想讓我們知道某些事情,二、我們對他計畫可能有妨礙,三、他就是單純討厭我們一直跟著他,嫌我們煩。」兩個人沉默片刻,努力消化掉這一路被競日孤鳴討厭帶來的精神打擊,好像他真的很討厭呢……

「這次的任務很兇險。」千雪重新開口。 

閻王鬼途更不是簡單能對付的敵人了,特別是對蒼狼來說,身為孤鳴家主與苗疆領導者的他身在北荒,是一種束縛。

蒼狼臉上波瀾不驚,表情紋絲不動,像是被焊上去的面具。三歲看大,千雪怎麼會看不出來,這是蒼狼在那之後後天養成的習慣,對豺狼虎豹,身為首領、身為家主,蒼狼不再能對誰輕易透露真實心緒,就跟某人以前一樣。

千雪想想就心疼,還沒等他想點寬慰的話來哄,蒼狼忽然就笑了,笑得像是養大他的那個人,不過蒼狼的笑容淺淡很多,像雪花一樣迅速消融。

苗疆的領導者說,「果然,直接帶回家鎖起來省心點吧?」

千雪贊同,可惜他們誰也做不到,也許還在萬里邊城那時可以,但是隨著這一路走來所見到競日孤鳴此人的改變。就像親眼看著一隻被困多年的鷹,奮力掙脫囚籠,翱翔於天際……

現在競日厭惡會直接表現出來,不高興張口就罵人,千雪打賭那些惡毒評語都是真心話,而且這傢伙連朋友都交到了,看著還處的挺好,怎麼可能捨得將他關回去?

特別是理解到孤鳴家對小叔而言從來不是家,是金囚籠,是永遠不能放鬆的戰場之後,他們更不能那樣做。

千雪可以大搖大擺的逃家,但競日卻不行,在他們都不知道的時候,痛苦了那麼久,忍耐了那麼久,與仇恨糾纏了大半輩子。

姓氏血緣也好,真情假意也好,都是競日孤鳴與生俱來的枷鎖,要愛也不是,要恨也不能,就像現在血仇與親緣之間苦苦掙扎的自己。

“所以只有你們都不在了,我才能真的自由,為什麼到現在還不放過我?” 

競日孤鳴的聲音忽然在他耳畔虛無飄渺的響起,明明這個混蛋已經跑去和新的小夥伴玩了,根本不在身邊,卻幻化心魔,在千雪心底說了這樣一句,嚇的千雪打了個哆嗦,在心裡抽了自己一巴掌,讓自己快快停止過度腦補。

什麼神經病的邏輯,讓他覺得競日孤鳴的殺意來自於愛或是太過在乎,但小叔殺人不見血的宰過多少人啊,難道每個都愛,呸呸呸!

我又是多犯賤,才會希望這扭曲的邏輯是真的。

千雪愁啊,愁地幾乎要把自己的紅毛拔光,而後愣住……所以剛才蒼狼也是這麼想,才會說那種話嗎?“不過就是再被殺一次而已,如果那是一種關心、在意的表現,也不是不行。”

這太荒謬了,而且很不健康。

競日孤鳴,你看看你怎麼摧殘孩子的,腦子都被虐出坑了。

千雪嘆了口氣,行吧,等這件事結束,他們應該去找缺舟一帆渡那個自稱是心理醫生的瘋子做諮商,那跟請鬼開藥單也沒啥區別。

我到底該拿你怎麼辦?千雪問那個幻影。

“這還不簡單,你別再愛我不就得了?” 幻影似笑非笑的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啊,小千雪。”

千雪苦惱皺起整張臉,這句話他聽到耳朵長繭了,也沒能做到過。

*

競日兌現了自己的承諾,雙方交換不少情報。

蒼狼躺在自己的行軍床上,翻閱著關於閻王鬼圖與亡命水的資料,同時搭配一份鐵鏽囚衣給送來的情報,其中包含著單夸五年可以被追蹤的動態,以及風逍遙個人提供的資訊。

閻王鬼途以毒品和違禁藥物起家,原材料皆來自北荒豐富的自然資源,是九界市大宗毒品和私、禁藥的源頭,與銀槐鬼市這個黑市糾結很深,其中一部分的流向甚至可以追蹤到孤血鬥場。

孤血鬥場給鬥士下的禁藥,就是亡命水的簡易改版,這解釋風逍遙頂尖卻有奇怪副作用的身體素質,能爆發出幾乎突破人體極限的速度。

由別小樓提供的情報則詳細的記著,這五年來別詩等人為首的組織-埋霜小樓,如何步步為營,慢慢削弱閻王鬼途的勢力的簡要過程。

蒼狼越是深入閱讀手上這份紀錄,越覺得心驚,裏頭處處可見祖叔叔插手的痕跡,蒼狼越發確定目前只接觸到祖叔叔計畫的冰山一角。多方調查,私下探問,竟然都沒人能說清楚,競日孤鳴如何作為神華潛入閻王鬼途,與敵人周旋,乃至於騙光了壞老頭的錢(勝雪說)。

沒有辦法掌控一切,這蒼狼這個後天養成的控制狂有些焦慮。

知道越少,變數就越多,風險就越高。

祖叔叔定然是有所隱瞞的,但他的朋友們似乎習慣、尊重且信賴祖叔叔。又或者,他們並不在意祖叔叔……只是互相和作、互相利用,雖然他們看起來對祖叔叔多有照料和維護,但對一個人好是可以假裝的,這點蒼狼最清楚不過了。

這個行動仍在雲霧中,令人摸不清、看不透,又必須嚴守秘密,不可對外公開,這導致蒼狼能調度的火力和人馬被嚴重限制。

考量到局勢,他也不能讓苗疆的力量介入過甚,這會給其他勢力攻擊苗疆和孤鳴集團的理由。本就不該讓苗疆軍士折損在不明不白的秘密任務中,因此蒼狼與千雪之外,還能有資格全程參與營救任務的,恐怕只有直屬孤鳴家,實力又夠強的親衛。

祖叔叔會讓他們在這次的計畫扮演什麼角色,目的又是什麼?

那麼,蒼越孤鳴該做的又有哪些?

要在這場混亂中保全家人,還要避免動盪進一步衝擊苗疆,會需要付出多少,可能會有多大的損失?止損點又在哪裡呢?

直到喘不過氣來,蒼狼才不得不停下思考,盡力去放鬆呼吸。

蒼狼在行軍床上,緊緊抓著自己的雙臂,他可以感到那種從雲端墜落,狂風呼嘯的恐怖。

蒼狼已經很多年沒有這種感覺了。

他害怕變回一無所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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